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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亦蓀恐怖短篇 - 「虐兒」
「孩子……」
我的臉爬滿淚水，口中不斷喃喃著：「孩子……是媽媽不好……媽媽、媽媽對不起你……」
冰冷的手緊緊地捂住已經微微鼓起三個月的肚皮。
簡陋的手術室里瀰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還有隱隱約約的血腥氣味。不知這股血腥，摻雜了多少那些還未被出生，就已經死去的孩子們，的怨氣。
「……你不要怪媽媽。」
醫生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那是個身材微胖的女人，她有一雙滿是煩躁的雙眼，對前來墮胎的每一個女子似乎是憤怒不甘，看上去卻又帶著一絲的無可奈何。她的眼神太複雜，我看不清，也不願意看清。她把口罩戴上，緊緊地鎖著眉頭，發出口齒不清的低聲咆哮：「連孩子都敢殺了，還敢自稱媽媽！」
似是聽見了我剛才的話，心底劃過絲絲內疚，我閉上了眼。
然後我聽見了器具的碰撞聲，兵兵乓乓、乒乒乓乓……
孩子，對不起，是媽媽的不對。這是我的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我要殺你，真的不是我，我真心不想要來，能夠選擇的話，我也想把你生下來，帶你去探索這個美麗的世界……但是，這個世界，真的那麼美麗嗎？
女醫生毫無憐惜地，將我腹中那苦命的孩子，夾得粉碎……
「對不起……」
淚水流下。
***
走出手術室的時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的頭髮更亂了，鬍子更是連刮也沒刮，身上的衣服應該還是昨天的那件吧……我咬著唇別過頭去，一手捂住下腹部。
那裡很痛、很痛、很痛！可是這種痛，卻不如我內心那萬劫不復的痛。
瞧見我出來，他立馬就跳了起來，往我這裡跑來。「寶貝，你還好吧？疼嗎？」他擺出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還未刷牙的口氣熏得我眼淚再次掉下來。
還好吧？疼嗎？這是一個男人應該說的話嗎？他是來看熱鬧的吧？他是來幸災樂禍的吧？他是故意來到這裡，看我狼狽的樣子吧？
我甩開了他的手，一句話也不說。
「你……」
他的臉色一暗，什麼心疼什麼憐惜立刻煙消雲散。
「許小姐，這是您的藥。」
櫃檯小姐似是沒理會這種狀況，自然地把我招過去，桌上擺著兩包藥，消炎的，還有止痛的。我默默把錢放在桌上，拿了收據就走。
當然，他很快就像跟屁蟲一樣跟了上來，死死纏著我，從街頭到街尾。死要替我拿包還是扶著我什麼的，這一切在我眼裡不過是惺惺作態。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在人群熱鬧的街頭，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脾氣。反正連孩子也墮掉了，我跟他之前就無需要什麼臉面了：「我都把孩子拿掉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先是沉默了一陣，未修飾過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乞丐，邋遢得我想狠狠給他一個耳光，然後離他遠遠的。豈知，他居然嬉皮笑臉地向我靠了過來：「寶貝兒，現在孩子沒了，這下就不用擔心了吧，復原期間上床的話就不用怕會再懷上……」
一股怒火攻心，我倒是真真實實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在人群中特別響亮，已經有不少人停下腳步，想湊湊熱鬧。
這個男人……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麼東西？我在他的眼裡，只是一個上床不要錢的妓女嗎？即使懷孕了，也只有墮胎這一個選擇……當初我真是鬼迷心竅，怎麼會跟了這樣的一個男人，不，他壓根兒不是個男人！
經這樣一想，趁他還未反應過來，我又惡狠狠給了他第二個耳光。
「哇！你幹什麼！」他捂住臉，兩眼掙得很大很大，仿佛我打他是我發神經。
我不應該打他嗎？我沒有資格打他嗎？
「我跟你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手心是火辣辣地疼。
「神經病！」他也火了，礙於眾人眼光，他像老鼠一樣逃出了人群。
在路人的唏噓聲中，我也無所謂了，乾乾脆脆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哭吧，哭吧，我真的好痛，我真的好痛，誰來救救我……
在盡情發洩悲傷的同時，我隱約嗅到一絲的血腥味。
***
為了擺脫那傢伙，我離開了那座城市，來到C城。
也順便換個環境，走出那片傷心地吧。
雖然曾經與那個男人有過一段快樂甜蜜的時光，他曾經是那麼地迷人、那麼地優秀，我能當上他的女朋友，也羨煞旁人。要不是因為經友人遊說，說什麼「開新公司需要大筆資金，也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合夥人」，就二話不說投資了一大筆家產……想必，他也不會一夜沉淪，我們也不會因此鬧成這副局面吧。
「真是愚蠢。」我苦笑，走到一座破舊的公寓樓下。
所幸來到C城不久，遇上一個好心婦人。她說見我一個女人隻身到這裡來也不容易，也沒有工作，便介紹給我一個容身之所。
「我的女兒也像你這般年紀了，很多年沒有回來。」老婦人看到我，慈和地笑笑。「每每遇到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我都忍不住想幫忙，也算是給心裡一個安慰吧。」
真可憐的婦人。她一定很想念她的女兒吧。
歎息著，我踏入這棟破公寓里。
所謂破公寓，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陳舊，破爛。電梯是壞的，門上卻掛著「維修中」的牌子，而上面滿是污垢，顯然很久沒有換過了。走樓梯吧，更是髒亂得難以想象，報紙、汽水罐、鞋子、帽子，連蜘蛛俠內褲也有！
受不了了——我捏著鼻子快步走到三樓，在門牌3B的房門前停下。
應該是這房子沒錯吧？我掏出包，從裡面拿出鑰匙，正要插入門鎖的時候——
「哇——！！！」
突然間，在我的左邊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伴隨著奶聲奶氣的哭聲。
小孩子在哭叫？
我把頭轉過去，望著門牌3A的門。
像這樣破舊的公寓，墻壁的隔音都不是太好，即使隔著墻壁依然會聽得見隔壁鄰居的一舉一動，要是留心一點的話，鄰居說了什麼話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站著的這個位置更是無需留心也能聽得很清晰。
「啪！啪！啪！」 「嗚啊——！！！」
那聽起來像是鞭打的聲音，是藤鞭吧？這樣一聽，鄰居是在打小孩？
小孩的哭喊聲沒有停止過，只是一直用力地叫喊著、大哭著。
就算小孩做錯了什麼，也不至於被打成這個樣子吧……
「……」我看了看3C的住家，怎麼就沒人勸勸這個鄰居呢？為什麼沒有人報警？
與其說是城市人過度的冷漠，倒不如說是為了避免麻煩才選擇了不要多管閒事？
要是、要是鄰居是個凶神惡煞的人，我一個女人又能怎麼樣呢……
心裡實在有點對不住那孩子，我也不選擇報警。我才剛來到這兒，人生地不熟，連一份工作也沒有，我可不想剛找到落身之處就被兇惡的家長趕走。
「唉。」我歎了口氣，在小孩的哭聲中走進了我自己的房子。
***
第一個晚上，我根本無法入眠。
隔壁小孩不停不停地在放聲大哭，而鞭打小孩的那個人似乎沒有停下手歇息的意思，只是不斷地不斷地打。我睜著眼睛聽了好久，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那個被打的小孩一味地哭，哭聲的頻率和節奏長達幾個小時都是一樣的。最奇怪的是那個打小孩的人，對方完全沒有說過一句話，咒罵聲什麼的都沒有。
這樣是不是很怪呢？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到隔壁去敲個門問問情況，但仔細一想這樣也太多管閒事了，想想就算了。
試著不去想小孩和哭聲，我閉起眼強迫自己入睡。
一閉上眼，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我可憐的孩子。
我的孩子……他連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過，連空氣都沒有吸過，連媽媽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或許這個世界，也會有美麗的地方吧。我真是自私，剝奪掉了他的誕生，毀滅了他的所有……
我不禁流下眼淚。
其實，我可以選擇不要墮胎。
我一個女人撫養一個小孩雖然有點困難，可是有了孩子，孩子就能夠成為我繼續堅持的唯一動力。
我實在是個自私的女人。
流著眼淚，我在自責中緩緩睡去。
昏昏沉沉中，從眼睛的細縫我瞧見了一個人，在我的房裡走動。
誰？那是誰？誰在我房裡？那個人是怎麼進來的？
我想要起來，可是我不能，我的身體動不了。
怎麼回事？
「呵哈哈哈哈……」那個人的聲音有點沙啞，怪異地怪笑起來。
這下我把眼睛完全睜開，終於看清楚那個人是誰。
居然是今早遇見的那個老婦人！
「哎，醒了啊？」婦人的嘴角笑得很開很開，她的眼睛不曉得怎麼的瞪得很大，讓她整張滿是皺紋的臉看起來特別猙獰。她湊近我的眼睛，我幾乎看得見她眼裡的每一根血絲。「連你也是一樣的啊……怎麼都學不乖呢？」
說著，她的手放在我的下腹上，然後狠狠地用力壓下去！
痛！很痛！我根本叫不出聲，眼淚倒是掉了下來。
「還懂得哭，真好呀哈哈哈……」婦人好像很滿意我的表情一般把手抽開。「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很痛吧？爽的時候怎麼就沒有一點自覺呢！」 「……」發不出聲音，身體上的疼痛讓我非常難受。
「起來！」
老婦人忽然將我拖下床，廉價的鐵床發出刺耳的咿呀聲。我不知道這個看似有點年紀的婦人怎麼使出這麼大的力氣，可以將一個二十幾歲的身體從床上拖下來，然後連拉帶拖地到3A的房門前。
隔壁小孩的哭聲好像更大聲了……
「救我……」總算可以發聲了，但很輕很輕，恐怕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吧。
我好痛，身體好痛，動不了了，恐怕我是被下了麻醉。
這個婦人到底是誰？
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這個三歲小孩都懂的警告，我居然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恐懼和懊悔在腦海里翻騰。
老婦人朝我勾起不明所以的微笑，她打開了3A的門。
門的後面，全是紅色的。
有一個女人躺在地上。
女人的身旁，有好多好多剛成型不久卻被殺掉的嬰孩。
每一個嬰孩的眼睛像一個黑洞，盡是一片深邃的黑色，那不是眼珠，眼珠不是這個樣子的。它們的嘴巴都張得好大好大，十幾個嬰孩的嘴不約而同地發出「嗚啊——」的哭喊聲。
「看到我的女兒了吧？」老婦人看著我震撼的眼睛，滿意地笑著：「就是像你們這樣不自愛的女人，都該死！」
「你殺了第一個孩子，你就會殺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直殺一直殺一直殺！」
***
自此之後，我每一次醒來，都會看見一片白色。
像天空的白雲一樣的雪白色，那麼純潔的顏色啊。
「我啊……」我看著穿著白袍的幾個男女站在我身邊，他們的臉都很模糊，我每一次都認不出他們到底是誰。
「今天好點了嗎？」這是一把年輕男子的聲音，很溫和的語氣。
「去測量血壓，還有精神鎮定劑。」還有一把女人的聲音，然後有兩個人回應了相當低沉的聲音。
「我啊……」我口齒不清地低喃著，說了什麼話我自己都聽不清楚：「我看到了一個全是紅色的房間，有一個女人躺在地上，她很興奮地用大鉗子塞進陰部里，挖出一個又一個只有三個月大的孩子……」
腦子裡全是那個畫面。
「嗯，一切正常。」年輕男子低聲說道，然後眾人離開了。
然後我聽到關門的聲音。
「我啊……」我輕輕摸著肚皮：「我啊……我看到了一個全是紅色的房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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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5 12:18 AM
变色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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