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
生從何來,死往何去?
跟人最相近的猩猩會問事情意義嗎?我不確定,但人會,而且應該是問得最多的動物。生命生從何來,死往何去?宗教如基督教和佛教對此問題有給予完善答案。無論是死後返回天父身旁,或重新經歷六道輪迴,或涅槃,都讓人對死後的去向有一個概念,或現世的心靈寄託。
有人則認為,死亡不過是一場永不甦醒的無夢長眠。「死亡」不僅指今世的生命消逝,而是永遠的,不會再有「我」的存在。沒有輪迴轉生,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就那麼永遠地消失了。如薩根(Carl Sagan)所言:
“世界是何等的美妙,有這麼多的愛及精深的倫理道德,我們實在沒有理由去編造那些缺乏良好實據的美麗謊言來欺騙自己。我認為比自欺更好的方法是,活在死亡的陰影下,我們應當勇敢面對死亡,直接注視死神的雙眼,每日感謝生命給了我們那些短暫卻豐盛的機會。”
這種死亡去向的解釋令人信服之處,在於坦然。
六道輪迴、因緣果報之說,固然也是一種對生死兩端做出的解釋。但我覺得這比較像一種規範,用說服力的話語,規範人們的行為舉止乃至思想。雖然這種行動的出發點,以及帶來的效果是好的,有助塑造良善社會風氣,讓各式各樣不同思想、行動的人,得以培養共同思想、默契,和諧相處。但我認為,終究六道輪迴之說,依然是一個規範、人造的文化。
但這種認知,也給我帶來另一個困惑:如果生自虛無,死後也永遠消失,那我們這一生,到底有何意義?
「我」從何來?也許就是從意識到「我」的那一刻開始。在還是小嬰兒時,還沒有清晰之「我」的概念時,「我」真的是存在的嗎?是的,今天的我就是從那個小嬰兒長大而成,但偏偏我對於那時的記憶模糊不清,彷彿從來不存在般。若沒有「我」,生命依然是生命,只是這個生命到底是從何而來呢?貓、狗會意識到「我」嗎?有一晚,眼前走來了一隻狗,我蹲下看牠,牠也隨即蹲下望我,牠知道我在看著「牠」嗎?無論如何,是否擁有的「我」的概念,不是決定一個生命是否存在的必要條件。我很難想像螞蟻、小蟲有「我」的概念,但絕對無可否認,牠們是活生生的生命。到底生命從何而來?
在人還不確定這一生意義為何之時,生的挑戰就接踵而來。為了存活,人必須用盡辦法克服周遭環境的挑戰。求生,似乎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人就像被造物主丟入一個失樂園,為了生存下去而拼盡全力。人真有選擇說不的權利嗎?說不要出生在這麼一個世界,或說不要老、不要死,要永遠存活下去。現實顯然事與願違。
心緒反應的不由自主
人不僅不能決定生死,連生理需求和心緒反應,似乎也難以決定。前者例子如餓了想吃東西、性反應;後者例子有經歷生離死別會感到痛苦、看見喜歡的對象升起愛慕之心,甚至碰到某些事而引起開心、快樂的反應,也是人都難以自主。無論正面或負面心緒反應,「會感受、有反應」似乎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本能。但為何感受能力可以不受質疑地植入我們心中,成為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當然我們也可轉念,在跟親愛的人別離時,說別難過。但這「別難過」本身是一個違反自然的行為,跟自己親愛的人分離,難過是自然本性。轉念、抑制等的行為,正反映著我們正在抗拒一種自身控制不了,從心升起的情緒反應。轉念、抑制,只是一種察覺。我們是否可做到心如止水,不升起任何感受和情緒,無論是喜好或厭惡;正面或負面?但如果真的做到了,這麼的一個人,還可以稱之為「人」嗎?我們太習慣把感受能力和人連接在一起,彷彿沒有心緒感受能力的生命,就不能稱之人,典型例子有如機器人。但偶爾我會想,也許機器人才是真正自由的,因為他再也無任何自身控制不了的情緒反應在心中接替生滅,無論是快樂或痛苦、喜好或厭惡。
人也是受慾望支配的動物,許多快樂來自慾望的滿足,例如對食物、性愛、視覺和聽覺享受等。如果追求慾望滿足之行為,反映著一種受制於本能,不能自主的現象,那抗拒慾望的追求,則反映出自由意志的存在了。只是,如果快樂來自慾望的滿足,那不滿足、甚至違背本能慾望的生命,還會是快樂的嗎?佛教出家師父似乎可以給予我們的答案。維生不能不食,就汲取足夠的生命食糧就好,而不貪著口味;性行為非維生必要,而一舉排除。清貧致富,似乎也可以感受到一種無所求的輕安快樂。
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生理需求與慾望,如同心緒反應,是人天生的本能。我們可以忽視、抑制這些本能反應與慾望,卻不能不承認它的存在。
心緒反應、生理慾望生滅的不由自主,反映著我們的一言一行,每一個情緒感受、反應,皆被某種因素給制約。開心時大笑、傷心時大哭,我曾以為這就是生命。但這些開心、傷心的情緒,以及所做出的一舉一動,是否也是由一種生理本能所牽制的不由自主?我們只是依照設計藍圖做行動的機器人?是誰規劃設計出我們擁有傷心、快樂等那些讓我們之所以為人的心緒反應?我們視之為珍貴的人性,是否只是一套自然界的運作程序?我們正跑著程序,卻不知背後是由誰寫出、灌入這些情緒進我們的「心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真的有自主意識嗎?
自主意識也許正展現在我們反抗,不盲從這些由生理因素而引起的慾望之時。如果順從、滿足這些慾望,能讓我們獲得情緒上的滿足、快樂,如想吃雞排時就大咬幾口,為何我們還要予以反抗?因為我們的快樂,不應該建立在被囚禁、屠宰之雞隻的痛苦之上。這只是一個例子。我想表達的是,道德思考或許是我們反抗生理慾望的最大支撐力,也是人性中的珍貴特質。誠如康德所言:
“在我腦海中有兩件令我感到敬畏的事。一是繁星閃爍的星空,一是內心的道德感受。”
浩瀚星空讓我們意識到自身的渺小,內心的道德感受,則讓我們意識到自主意識的存在——不受生理慾望所驅使、控制,有自主意識之生命。
此外,面對種種不由自主的因素,佛教的「空」之概念,是很好的應對方式(如果我沒理解錯誤)。不能阻止情緒、反應的升起,但可以察覺,然後不跟隨,不讓「自己」受心緒反應所牽引。比如說,內心不滿也不因此而生氣,想得某一件東西卻不過於強求。而所謂的解脫、涅槃,是否就是完全擺脫身處這世界的種種不由自主呢?
美麗的殺戮叢林
我不想雞豬魚蝦等生命,因我而苦、而亡,所以我不吃牠們;但我吃植物,依然會傷害到依附在菜葉上的小蟲,還有耕種時傷到的無數蚯蚓、蝸牛等小生物。不想殺生的想法想做得愈仔細,愈感到挫折。人類文明的一磚一瓦,無不經開墾建設而來。這過程殺了多少無辜生命?每踏一步,每移動一件事物,都可能傷害到蟲蟻。我們很難完全不傷害到其他生命而活下去。為什麼?這世界的美好景色是否只是假象,真實是一片殺戮叢林,欲維持自身生命,不得不傷害、犧牲其他生命?
一個生命的存活,必須仰賴其他生命的犧牲。我們無法脫離這個迴圈。
這世界有太多令人眩目、美麗的景色:浩瀚星空、繽紛彩虹、落日餘暉,還有那種種令人感到溫暖、窩心的關懷與感動、與珍愛的家人、情人及朋友共處的美好時光、達成夢想的喜悅等等;另一面則是殘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戮——一個生命的維持,必須犧牲許多個生命。有許多令生命幸福豐盛的事物存在,也有令生命痛苦的因素如影隨形。我們就活在這一個世界,良善與殘酷、快樂與痛苦並存的世界。
佛法給了我很好的啟示。生命的本質是苦——愈發察覺我們活在一個不犧牲其他生命,就無法維持自身生命的殺戮叢林,還有生命循環和內心情緒反應的不由自主,我愈發認同。
雖然我不確定生命意義何在,但盡最大可能確保每個人,或更遠大的目標——大部分的生物,在這趟生命旅程中都能感到愉快,是值得我們大家共同努力的方向。
隱隱約約覺得,命運才是我們大地生物的共同敵人。生老病死是自然循環,雖然我們可以接受這安排,在有限的生命裡,努力地過精彩、豐富、無憾的一生。但我還是想知道,為何生老病死就一定是「自然」的循環?除了這個自然循環以外,沒有其他選擇了嗎?到底是誰安排、設定了這個世界所有生命的運作程序?我不求永生,但求可以了解——這個世界,以及所謂「自然」的安排、定律,從何而來?
我們不要再把生命消耗在無盡的資源、權力等爭奪內鬥上了,一起向命運提出疑問,好嗎?這份探索自然運作與生命限制的工作,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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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殺生,無論是為了什麼、對象是誰。但耕種會傷害到土裡的蚯蚓、割收蔬果的過程中會傷害到依附在表層的小蟲;走路、腳踩在地上時會踏死螞蟻、小蟲等其他生命,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事。鹿、羊、牛等草食動物,在步行、或排泄過程中,也會不小心殺死螞蟻、小蟲等其他生命。在地球上,一個生命的存活,必須以另一個生命的犧牲為代價。對於這個事實,我真的覺得很沮喪。我常小心翼翼地避免地殺死螞蟻等小生命,無論是步行、洗澡、躺在床上、吃東西、移動東西時,但還是難免會不小心殺生。在這小心翼翼地過程中,也常讓我感到很壓力。我無法再自由地走在路上,每走一步都必須眼望地面,希望不會踩到螞蟻等其他生命。但牛羊不會這樣吧,即使步行時無意踩到螞蟻,也是符合自然狀況的。但我無法在知道眼前每個下一步可能都會有小生命出現的狀況下,而毫不在意地踏下去。人的道德意識,反而成為了我的牢籠。但螞蟻等其他小生命,不也很無辜嗎?牠們也只是活著而已。愈微小、難以察覺的生命,往往是犧牲愈大的族群。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每個生命的存活,都不必以犧牲另一個生命為代價。
生物是基因的傀儡?
若問生命意義何在,對於自然界而言,似乎就是為了不斷生殖後代、遺傳基因。
生物的行動,受生理慾望所驅動。無論是有高度理性思考的人,或較低程度之動物,似乎都一樣。人在生命最具活力的時期(約15-35歲),也是生殖能力最強的時期。過了這時期,生殖能力轉弱,軀體也慢慢腐朽。人和其他生物,彷彿就為了生殖後代、遺傳基因而活。
我覺得生物就像基因的奴隸。從生理慾望(飽腹、性)到情緒(喜歡、討厭、快樂、痛苦),似乎都受本能所驅動。基因決定了人類的行為與情緒。當一切的行為與心理反應皆受本能所驅使,人是否有自由意志?抗拒本能,似乎是顯現自由意志存在的方式。
偶爾腦海會飄過自己也覺得很負面的想法——人其實是一種很可憐的動物。生死不由自主,只為遺傳基因而短暫存在。生殖能力不再,也是軀體開始腐朽之時。身體存在時,需要資糧餵養。但資源有限,於是人就不得不努力競爭。但這不是主要問題,問題在人建立的制度,並不完全平等。
有些人出生就繼承家族遺產、土地,有些人卻空無分物;有些人在學習、成長過程中,會獲得更多的機會,有些人則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時間,提早工作賺錢養家糊口。生命在出生時是平等的,但因為社會文化:財產繼承的文化、有錢得以獲得更好的教育與更多機會的文化,讓兩個平等出生的新生命,在文化因素的影響下,變得不再平等。若陷在貧窮泥沼中,人在生死兩端中的旅程,還得不斷地過著沉悶、不快樂的生活。
生物為基因而活,但基因似乎並未保障生物的生存福利,而是任其自生自滅、自相殘殺。無論傷了、死了多少生物,只要還有一個/隻存活,基因就得以持續存在。基因是這片殺戮叢林的唯一勝利者。
在我還經歷著的青春歷程,會喜歡上女生、會有性反應,當然我可以選擇壓抑、忽視,但我更想知道,為何我會被異性吸引、會有性反應?從古代到現在、從西方到東方社會,人類文明為愛情做出了許多的歌頌。但我覺得,這就像自我催眠。我們受不知什麼因素(暫以基因為代替)牽引著自己的情緒,沒有自主。但我們很少問自己的心緒為何會受牽引,反而多是沉溺其中,甚至不可自拔,並為這種「被牽制的不由自主」頌歌詠詩,彷彿這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沒有愛情,人類也許很難有可持續的性行為文化。沒有「傳宗接代」的事發生,人類就會滅絕。
愛情是迷藥,讓人們沉溺其中,進而繁衍更多後代。但這個理論在同性戀身上,卻發揮不了效用。似乎同志之愛,來得更為單純——為愛而愛,基因無法干涉全局。
有限的自由
我們當然有自由,但我覺得——這是有限的自由。
肚子餓時,腦海會浮現待會要吃什麼的念頭。我們可以選擇要吃、不要吃、到哪裡吃、吃什麼等等,甚至可以選擇不再思考這主題,轉去思考別的東西,或放空。但我們無法控制,「腦海會浮現待會要吃什麼的念頭」產生。
一個念頭產生後,我們才得以做選擇,才擁有我們的「自由」。
在此我似乎把基因當成生物的主人。人類作為一種生物,無論思想、行為,皆受基因所牽制,這一代如此,下一代也如此。來到這世界短暫的一生,似乎就是為遺傳基因而活,個人生命歷程中的快樂、痛苦,都只是不重要的插曲。如果有一天,全體人類決定不再遺傳基因,讓人類的歷史從此停止,是否就能讓人類集體擺脫基因牽制的命運?
本帖最后由 Cherish_Ying 于 10-4-2013 08:44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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