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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平安》作者:人海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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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8-11-2011 02: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hanel8 于 14-12-2011 02:01 AM 编辑



【内容简介】
公主平安自小身体孱弱,因此得宠,十三岁时得到罪臣之子季风作为命侍,对他一见倾心,但不久宫中突生变故,平安的皇兄逼宫弑父,又将她远嫁异邦,平安在远嫁途中遭遇异邦叛军突袭,千钧一发之际得江湖人士救出,但季风却因拼死救她而丧生。
盟主文德受季风嘱托收留平安,并收其为关门弟子,三年后平安踏入江湖,巧遇邪教右使莫离,莫离与季风面目一致,平安认定其是三年前的故人失忆,故此一心跟随,不离左右,莫离对平安身世来历有疑,欲将她带回总教,但遇到文德与教中异己的阻挠抢夺,在他渐渐对平安有了异乎寻常的感觉之后,平安突然发现,原来他确非当年故人。
在她一心跟随的时候,他并不觉在意,但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发现,原来不愿意放手的人,是他。
而与此同时,隐藏在平安身上的惊天秘密慢慢被揭开,国与国,黑与白,血雨腥风中,虽然她已经疲惫厌倦,但现实已不由她转身离开,这条刀锋上的路,无论如何艰险,她都不得不举步走下去,直到尽头。

【编辑推荐】
梦想季2010年末贺岁古典言情大戏!
畅销书作家人海中,将江湖情仇、宫廷恩怨,编织一幅美丽的爱情画卷。
金子、桩桩倾力推荐!
平安、平安——声声呼唤,伴着字字关切,生死攸关般地疾落;
胸前的温热,脸庞的滚烫,却是丝丝纠缠,万分体贴间的意念流转。
纵是世代英雄的卫国大将,历尽南征北战,仍不可脱解那初生心动的青涩;
饶是深居皇宫的平安公主,吃遍山珍海味,亦尤其珍惜这劫后余生中点滴瞬间。
想不到平安竟也终有一天,实现了她的梦,原本遥不可及的“一斤牛肉梦”。
如同平安所想所说,幸福,来之不易获得,就是再朴实,也应倍加珍惜,也是价值所得。
平安,原本便纯良质朴,不贪恋金枝玉叶,但愿有情人在侧,共赴红尘碧落;
季风,纵然是随处漂泊,总难掩侠骨柔肠,唯盼与神仙美眷,同赏秋水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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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漫长的引子
  天朝二十四年春,我第一次见到季风。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季风不喜欢我。
  当时有一个侍女跪在我面前,抖如筛糠,嬷嬷说从她房里搜出了我遍寻不着的金锁,问她又结结巴巴讲不出话来,我看得厌烦,忍不住说了一句,“那就治她死。”
  皇女平安自出生起便身体孱弱,且性子暴戾,这是宫里上下皆知的事情,那宫女“嗷”地一声惨叫起来,皇兄从旁边走过来,笑得春风拂面,问我,“平安,你又要治死哪个?”
  我原想说,皇兄你何必笑得这样慈悲为怀,我说一百遍治她死也不见得死上一个两个,哪像你,笑着笑着就灭了人家满门,但是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少年来,也不说话,只看了我一眼,而我竟像是被凭空叼去了舌头,突然地做声不得。
  那是六月,御花园里阳光明媚,但他一走出来,四下却突然暗了,好像所有的光都到了他身上,笑着的皇兄顿时黯淡如一个虚影,我张口结舌,身侧寂静,只有皇兄的声音继续,是对着他说的,“季风,这就是我们的平安公主,以后交给你了。”
  他沉默着,眼睛扫过仍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女,又望向我,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如痴如醉,听完皇兄所说的话,更觉满意,再也不去关心其他人,就坐在椅子上,向他伸出手,等他过来抱。
  皇兄这次笑得更大声,又对他说,“平安不爱走路,最爱叫人抱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我固执地伸着手,他不动,直到旁边人都开始擦汗,皇兄身后跟着的太监突然尖声利喝了一句,“罪臣之子竟敢违抗皇女的旨意,大胆!”
  我一楞,转脸看皇兄,他微微地对我点头,大概是叫我别怕。
  其实有什么好怕的?本朝有一个变态的规矩,有罪的大臣送自己儿子到宫里,做某个皇子皇女的命侍,皇子皇女没事则罢,有事就把他关在天牢里的全家处死,一同陪葬。
  若是为了皇子皇女送了命,也有好处,天牢里的那一大家子命就留下了,该发配的发配,该流放到流放,该为奴的为奴,死了他一人,活了几十乃至上百口,算算还是值。
  我家除我之外老老小小都有些变态,表里不一笑里藏刀,父皇的皇位就是宰了之前的那位短命前朝皇帝之后自己抢来的,期间杀了许多该杀不该杀的人,所以想要我们命的人前赴后继滔滔不绝,到哪里都有刺客冒出来,身边没有个把死士简直都不敢出门。
  想想这些罪臣之子整天得跟着要杀自己全家的人的儿子女儿,还得担心他们少一根头发,天牢里的那群人也一样,死活都是折磨,这种精神虐待,想起来都叫人□,销魂得可以。
  皇兄身边有过好几个命侍,他老喜欢出宫去晃悠,所以他身边的命侍去得都快,至于我,从来都没有出过宫门,年纪也小,所以至今都没有一个命侍轮到我,不不,有了,今天开始便有了。
  我想到这里便觉得欢喜,想父皇真是疼我,总是给我最好的,想再去看他,眼前突然一暗,他已经走到我身边,弯下腰,伸手把我抱了起来。
  那天季风穿黑衣,墨紫色腰带,很宽,束得紧,我身上丝袍宽大,趴在他肩上,低头看到垂下的衣摆绕在他的腰边,顿觉莫名的心满意足,侧过脸,对他便是一笑。
  他看我,面无表情,我自幼蛮横,仗着父皇欢喜,在宫里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头,但这样与他对视一眼,竟觉得凉,身子抖了一下。
  我常年病弱,脾气本就差,难得这样对人示好,竟讨了这样一个没趣,自觉恼怒,不觉立起眉眼,脱口喝了他一句。
  “谁让你这样看本宫,想本宫治你死吗?”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因他立时转开脸去,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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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2 章
  我便没来由地慌了,又不想他看出我的弱势,哼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落地就指着那个已经被遗忘在场中的倒霉侍女叫。
  “怎么还让这个讨厌的东西留在这儿,还不拖下去,一顿痛打,再也别让我见着她。”
  皇兄见怪不怪,笑嘻嘻地走了,那侍女被立在门外的侍卫拖下去,一路还配合着惨叫,“公主,下次我不敢啦,让我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吧吧……”
  旁边众人又抹汗,本宫待的地方整天都有惨叫,但其实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不信去我那些兄弟姐妹待的地方看看,几天就能换一批新面孔。上回我这儿有个侍女偷偷与人私会,也不过被嬷嬷飘飘地扇了几十个耳光,猪头一样被赶出宫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子孙满堂。
  我这样做,本意是想新来此地的季风知道本宫嘴里的治死并不算真意,另外,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惹怒我,没想到他就立在我旁边,看着那个侍女被拖出去,一个字都没说,眼神自然也没有一丝落到我身上。
  我叹口气,大概明白了朽木不可雕的意思,但是忽然一阵风,把他的黑衣的下摆吹到我手边,碰到我的手指,我一恍神,低头看到自己已经将它揪住,怕别人看到,赶紧撒手放开,脸上一热。
  后来想想,本宫大概天性里有个贱字,人人对我诚惶诚恐,我偏颠颠地想讨一个永远对我是一张冷脸的人的欢心,只想他对我笑一笑。
  可惜季风从来都不笑,也不说话,害我偷偷去问皇兄,他是不是一个哑巴。
  皇兄狂笑,对着我说,“平安,你真行,还没治死他,先把他治哑了。”
  我大怒,原来他不哑,只是不对我说话,气冲冲去找他算账,鸾车起驾回宫,进了院子也不要别人跟,一个人冲进他屋子里。
  不要人跟还是有些私心的,我怕自己怒起来又随口说些不得不事后改口的话,跟着鸾车回来的还有皇兄的几个侍卫,我带的人少,他就多事让他们跟着来了,顺便带点东西回去,他们不了解我,真要当场把我的话句句照做,再要我急着喝止,我皇女的威严岂不是扫地。
  其实季风的屋子就在我的左侧,今早我去皇兄处的目的是为了问季风是否身有哑疾,怕他听了伤情,出门时就没让他跟着,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想想我一心对他体恤,他却如此对我,自然是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院子里非常安静,隐约有水声,我喜穿软底鞋,走路也没声,他房门是合着的,我伸手去推,还没搭上便停了。
  门缝里有蒸腾水气,他背对着我,正从木桶里跨出来,我不欲出声,却听到自己“噫”了一声,鼻端一热,双手去掩,唇上已经沾到了,浓热的血腥味。
  他一定是听到声响,猛地回头,眉眼俱是一片寒霜,透过这样狭窄的门缝,竟吓得我倒退一大步,再抬头门已经打开,他衣服穿得匆忙,腰里只是随便一束,领口微开,我眼前又有那个背影晃动,捂住鼻子的手就更不能放下来。
  他低头看到是我,眉眼里原有的寒霜突然化作风暴,只说了一句,“公主,请自重。”
  我被他看得浑身冰冷,这些日子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忍不住大哭起来,哭着还要端出公主的架子喝他,“你,你大胆,竟敢叫本宫自重,大胆,大胆……亏我还每天惦着你不说话,亏我还去问皇兄你是不是有哑疾……”
  我一开始还说得有点公主的意思,后来就语无伦次不象话了,自己都听不下去,只好泪奔,还对他甩着袖子下了最后一个命令,“你,你不许跟过来,滚远点,远点!”
  我转身往院子外跑,可恨微瘸着腿,怎么都跑不快,还未到门口便撞到人。
  眼前一片黑,抬头看竟是季风,我还未长高,或许是长不高了,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他却已经蹲下来,皱着眉头看我。
  我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与他对视,一时呆住,又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些寒意渐渐消失,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应该狼狈到极点,又想伸手去遮。
  但是脸上一暖,是他用手来抹了一下,掌心里自然是鼻涕鼻血眼泪混合在一起,一大把五颜六色。
  很少有人碰我的脸,我吃惊,又叫了一声“大胆”,声音却像蚊子叫。
  他好像叹了口气,无奈至极的样子,最后伸出手来,问我,“抱?”
  我原想硬气地拍开他的手,但身体不争气,转眼便攀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还有些怨气,索性埋下头,把脸上的一塌糊涂全擦在他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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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3 章
  七月流火,暑气蒸腾,我最恨这种时候,因为整天都被困在院子里,想出去逛逛都很难,有时候就忍不住发脾气,把药碗扫下桌去。
  嬷嬷一向是倚老卖老的,立在旁边训我,“公主啊,这毒日头你怎么好出去?中了暑又让皇上怪罪我们。”
  我想说“废话,不怪罪你们难道怪罪我?”但是侧头看到立在旁边的季风,就咽回去了。
  最近我越来越像他,话少,少说一句是一句。
  上周我终于打听到季风家关在天牢里的人数,三百二十七,仍是皇兄告诉我的,皇兄大概怕我搞不清这数字所代表的含义,特地让一大内侍卫挥剑削了一大捧竹签子给我,密密麻麻摊在桌上,让我数着玩。
  皇兄变态成习惯了,我也没当一回事,捉起袖子将那些竹签子拢了捧给坐在旁边的小侄子,跟他说,“你爹给你玩的,学着点算数啊,下回我来考你。”
  小侄子才三岁,听完本宫的话哇地一声就哭了,我便趁乱走了,可惜没人抱,走不快。
  我来皇兄这里从来不带着季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去后再看到季风就觉得他头上总是盘旋着三百二十七条阴影,看着看着便甚觉佩服,压力这么大,难怪他不肯笑,换了我,一定早就因不堪重负而每日贴地而行。
  我跟季风撒娇,说我再不跨出这院子就快闷死了,季风一开始全不理睬我,后来经不住我缠功,只说,“中暑了怎么办?”
  我郁闷,本宫是极易中暑的体质,有次暑日里跟父皇在御花园里赏花,他牵着我在日头下走了几步,父皇虽疼我,但极少有机会与我这样亲密,我自然是高兴至极,还指着那花卖乖,说父皇摘给我,一仰头便觉得这世界都是白茫茫的,再睁开眼已经躺在床上了,身边一堆御医,诚惶诚恐地看着我。
  晚上我在床上发闷,嬷嬷守在旁边,睡得比谁都香,我偷偷爬起来想出去透口气,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公主不睡觉要去哪里?”
  我气馁,“出恭行吗?”
  嬷嬷爬起来,从床后捧出金马桶来,丝绢都准备好了,就等我完事。
  我看着这套东西悲从中来,只好装模作样在那上面坐了一会,最后说,“本宫又突然没那个想法了,行吗?”
  爬回床上的时候我极想撞床柱子,好歹忍住了,窗留着一丝缝,我看着一角月亮发呆,直到嬷嬷的鼾声再次响起,突然间那一角月亮变大,窗户无声无息地大开,一轮圆月出现在我面前,随即便是一道黑影。
  我想尖叫,却已经被人从床上抄了起来,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这身子抱得习惯成自然了,我甚是欢喜,伸出双手便去搂他的脖子。
  低头看到嬷嬷仍是原样地歪在脚凳上,鼾声却没了,我叹口气,“季风,明早谁给我穿衣?”
  他伸手把衣挂上的披风提起来,替我包上,然后才开口,声音极低,“点穴而已,明早还是嬷嬷给你穿衣。”
  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神奇的事情,抓着他的手指看,还往自己身上戳,“哪一根点的?点哪里?那么好?教我。”
  他表情有点扭曲,只是不开口了,我终于放弃,把头靠在他肩上讲话,“带我出去逛逛吧,我快闷死了。”
  宫里有宵禁,我也从来没在晚上出过院子,御花园里暗影重重,不时有巡夜的大内侍卫成队走过。没办法,我家招刺客,到了晚上规矩就多。
  季风抱着我一路点着屋脊,我浑身被包得严实,头也被埋在披风里,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我竟只有兴奋,一丝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他最后停下打开披风,看到我的眼睛,向来八风不动的表情再次裂开一小条缝来。
  “你倒是不怕我会将你带出宫去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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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4 章
  我觉得季风可爱,三百二十七啊,我这条命,三百二十七啊。
  想起这个数字我便想起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签子,也不知道小侄子有没有弄断一根两根的。
  夜风吹过来,御花园里很安静,浓荫叠翠,日间的花团锦簇全不得见,暗夜里漆黑一片,风过处树浪起伏,仿佛墨色的海。远处有侍卫巡视的点点灯光,这是我在世上最熟悉的地方,今天却觉得陌生。
  但我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有季风在我身边,月色明亮,我第一次在这样的光线下看他的脸,更觉得秀色可餐,自然是开心得眼睛都不想眨,季风一直看着远处的那些灯光,最后开口,也没看我。
  “公主,要是你只想看着我,那就回去吧。”
  我说,“本宫哪里在看你了?本宫在看月亮。”
  他嘴角一动,原本刀削般的刚毅线条顿时化开来,艳色无边,我怕自己是幻觉,抱着他的手臂问他,“你在笑吗?再笑一下,我要看。”
  他脸上原本柔软的线条突然一硬,转过脸去,再不看我。
  我叹口气,心里默念那个数字,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七,以此安慰自己皇女的尊严。
  喜欢一个人,尊严便可扫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近我已经扫得很顺手了。
  我跟他坐在树上聊天,他是不肯再开口了,只好我自言自语。
  “季风,你知道宫外是什么样的吗?我看过一本书,说宫外有个地方叫酒楼,卖白酒,还有一斤牛肉,很好吃,你吃过吗?”
  他不答,我也不恼,今晚月色撩人,身边又是无边美色,我坐着坐着便觉得晕陶陶的,一个人也说得很开心,自己回答自己。
  “一斤牛肉,一定是很好吃的,每个进酒楼的人都要点,坐下来把包袱扔在桌上,拍桌子,叫,‘小二,上三碗白酒,一斤牛肉。’”我回忆着书里的字字句句,悠然神往。
  他嘴角又动了,这次是略为扭曲,看得出忍我忍得很辛苦,我拍他,语重心长,“季风,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在本宫面前,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他的反应是突然把我抱紧,因为我的动作太大,保持不好平衡,差点一头从树上载下去。
  他动作虽快,但我的上半身已经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头晕脑胀,因为是张着嘴的,冷气倒灌进嘴里,忍不住咳嗽起来。
  有人声,“谁在那里?过去看看。”
  我努力捂嘴,眼前一黑,又被他用披风兜头罩了,然后身子腾空飞起。
  回到卧室之后一切都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嬷嬷仍歪在踏脚上熟睡,床上被褥盖得好好的一个人形,是我们离开前我让季风弄的,他虽比我年长,但躺在床上的时间一定不如我多,欠缺从床上逃走的经验,需要多方指导。
  被放下之后我叹气,心里痛恨那个耳目太过灵敏的大内侍卫,盘算着要不要寻个理由,给他们点苦头吃吃,季风在黑暗里看我,无声无息地示意我躺好,我不甘心,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月亮还在,我们再出去吧,这次我保证不说话了,就看看,就用眼睛看。”
  他蹲下来,用很低的声音讲话,大概怕被人听见。
  “下次,好不好?”
  他这样讲话让我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他谁才是这里的老大,但做出来的动作却比他还小心,头一侧贴在他耳边咬耳朵,顺便提要求。
  “那下次本宫要去吃一斤牛肉,一定是一斤牛肉,听清没有。”
  季风明显僵硬了一下,我把这当作他的正常反应,笑纳了,只是他薄薄的耳廓在我唇下突然烫了,很烫,我吃了一惊,想伸手去证实,他却突然跃出老远去,窗户合上的一瞬间,一缕劲风斜刺里射过来,嬷嬷身子一动,揉着眼睛抬头,见我坐在床边,立刻翻身爬起来,拿出那个金马桶。
  “公主还是有那个意思的吧,让老身服侍您出恭。”
  我倒塌,终于没能忍住,一头撞在床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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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5 章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陷入对于一斤牛肉的魂牵梦萦之中,可惜身体不争气,那晚之后居然开始发烧,更是被嬷嬷找到理由不让我走出院门一步。
  发烧的头天御医们就来了,熟门熟路地在我床边围了一大圈子,一边讨论这回灌我什么药物,一边教训跪在床边的那一堆嬷嬷和侍女,我不胜其扰,只拿眼角余光去瞟立在角落里的季风,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看我,隔着遥远的距离,当中又有那么多闲杂人等,我实在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该喜还是忧。
  他看着我,我自然是欢喜的,但想到他看我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后悔晚上将我带出去了,我又忍不住满心担忧。
  所幸御医们诊断结果仍是公主中暑,邪火入侵导致低热,我难得大声赞同,拍着床架子说话。
  "这么热的天都不让本宫出去透透风,整天闷在这小屋子里,本宫自然是中暑了。"
  正说着门外热闹,小太监一溜烟跑进来跪倒,原来是我的父皇来了。
  我父皇长得甚好,据说未登基以前唇红齿白倜傥风流,唐僧一样让走过路过的女人都想啃一口,害得之前那位短命皇帝的女人都为他争风吃醋,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一把长须,皇冠上拖下来的珠子又长,上遮下遮,脸都看不清楚。
  也可能是为了挡桃花,母后死后他一直都没有再立皇后,大臣们求他求得膝盖都跪破了,偏他长情。
  其实是假装长情,皇后的虚名算什么?就连我都知道,后宫里塞满了各色佳丽,再多就要睡到太极殿上去了。
  父皇来了,我床前自然是立时清场,闲杂人等跪了一地,父皇低头看我,语气甚是烦恼,说,"平安,你怎么越长越像你母后。"
  这是父皇见我的口头禅,大家听得见怪不怪,我也露出烦恼的表情,摊摊手,叹口气,"这个,平安也不知啊。"
  父皇大笑,伸手就把我抱起来了,我其实烧得不太厉害,就是这儿的人习惯了小题大做,不过难得看到父皇,正好借此机会撒娇,又把之前的抱怨说了一遍。
  父皇听完便点头,"怎么能一直闷在屋子里呢?御医,你们说是不是?"
  御医们擦汗,趴在地上连声说皇上英明,我自然是喜笑颜开,但父皇接着又说了一句。
  "给皇女在屋子里找些乐子吧,有几个耍杂耍的,笑死人,平安,你一定喜欢。"
  要不怎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呢?变态都是有遗传的,皇兄果然是父皇的亲子……
  我崩溃了,头一歪,倒在父皇肩上,眼角看到一大堆跪着的人里面一角黑色突然微微一动,不知为什么害怕起来,我又伸手抱住父皇的脸,"父皇,我又不觉得闷了,杂耍就不要了吧,吵得很。"
  父皇政务繁忙,自然不可能多待,又与我聊了几句便起驾,走到门口突然回头。
  我正孝心大发地送他,就走在他身边,不自觉顺着他的眼光一起看过去,对上的竟是季风的眼睛。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抓着父皇的手指忍不住一紧,抬头却看到父皇笑了,笑意莫测,在珠帘下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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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 章
  人都散了之后我决定跟季风谈谈这宫里的规矩,本宫一向是个行动派,想到便做,嬷嬷侍女们想跟,我别转头瞪她们。
  “本宫在院子里走走,不许跟。”
  侍女们忠心耿耿地围上来,“公主,天热,要不要我们跟着你打扇子?”
  我摸下巴,“御医说本宫邪风入体,本宫之前还在想,哪来的邪风……”
  她们便哆嗦了,又趴下一片去,我便趁机走了,直奔季风的房间。
  进屋我才想到其实我完全可以召他到我屋里讲话,怎么又忘记了,谈宫里规矩都得本宫亲自送上门,皇女的威严再次扫了扫地。
  他看到我也不惊讶,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我爬上椅子看着他,烦恼如何开口。
  季风正在擦剑,青灰色软布,他手指很长,有力,慢慢地从下往上擦拭着,我渐渐看得出神,又爬下椅子,走过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
  他终于正眼看我了,我叹口气,攀着他的膝盖爬上去,本宫进屋不久,爬这个动作倒是做得一而再再而三,得心应手得很。
  我动作大,他已把剑放到一边,却还是被我宽大衣袖扫到,他皱眉,手腕一提,它便进了桌边横着的剑鞘里,离我们很远。
  我又惊奇,来回看它和季风,他微一闭眼,略有些无奈,“你不行的,别试了。”
  他偶尔会忘记叫我公主,你啊你的,我竟不恼,欢喜得很,看来美色的力量是巨大了,让人做出许多违反常理的事情来,怪不得历朝历代多是昏君,有美在侧,从此君王不早朝。
  想到父皇我终于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咳嗽一声正正脸色,便是语重心长。
  “季风啊,父皇的脸不好看。”
  我本来想说宫里有规矩,直视皇家在这宫里就算死罪,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昧着良心说假话。
  其实每个皇子皇女都有些亲近的太监侍女侍卫之类,连我皇兄都有个把喜欢的,天天带在身边,繁文缛节自然就省了,随便得很,但父皇的脸……那是真不能看的。
  父皇不喜欢别人直视他,上朝时个个大臣都趴着讲话,宫里的太监们也是,妃子们习惯性低头,有个新来小姑娘的不懂规矩又没人教,第一次侍寝的时候看着我父皇的脸,惊呼皇上好美,被太监直接从床上拖了出去,赤身裸体扔在荷花池里,死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总之,我父皇的脸是真不能看,看了就要受虐待。
  季风听完我的话毫无反应,我叹息,本宫难得婉转,竟这样无人理解,天才果然是寂寞的,枉费我用心良苦。
  “公主,你该去午睡了。”他抱着我立起来,用意明显。
  我急了,抓住旁边的架子不动,他大概没料到我会做出这个动作,眼睛又闭了闭……
  我换话题,“季风,你可知父皇为什么那么喜欢我?”
  他没答,但也没动,我知道讲对了,立时继续,哀怨了一下,“我生得像我母后。”
  平安皇女长得像已故的皇后娘娘,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季风听完脚步一动,我无力,只好继续爆料,继续说下去。
  “母后是生我的时候病死的,所以我胎里也带着病,有个道士给我算过,说我至多也就是十六了。”
  季风手一沉,我还当自己要掉下去,立时抱紧他的脖子,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你才几岁,哪里听来的。”
  我瞪眼,“自然是本宫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父皇当时怒得很,杀他却杀不着,父皇都杀不着的人,一定是有点真本事的。”我想起当年那道士飘来飘去的样子,不禁再次神往,侧头再看到他的脸色,心里扑通一跳,赶紧安慰他。
  我说,“季风,也不会很久的,你只当陪陪我。”
  他没看我,冷冷哼了一声,只说,“怪力乱神,这些有什么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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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 章
  我知道季风不信,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本宫自出生以后,表面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兄曾说过,这天下都是我家的,让我由着性子来,可我想来想去,再怎么由着性子都只有在这个宫里,龙看多了心里也要生虫的,生又何欢啊……
  夏日苦长,数日之后季风居然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戏,黑衣飒飒,鹤立虎扑,煞是好看。我习惯了独自欣赏美景,自然是早把侍女们赶了个精光,盘腿坐在软榻上,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他在我面前轻灵腾挪,衣炔翻飞,我忽然想起许久以前瞥见的水汽蒸腾中的那个背影,顿觉暑热上涌,赶紧抓起旁边搁着的冰镇酸梅汤灌了两口。
  他打完看我,只说,“来吧。”
  我正沉迷在之前的美景里,晕乎乎便过去了,见他摆出第一个架势才惊讶,“干什么?”
  他拉着我的手,替我摆好姿势,解释的话都没有,不过与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我自然明白,他这是要教我。
  教我五禽戏?
  我惊讶过度,任他摆布,维持着那个姿势目瞪口呆,许久才说出话来,“季风,宫里有许多大内侍卫,就算你要偷懒,也不用把本宫教成绝世高手……”
  他僵住,然后才答我,“公主,练五禽戏,是成不了绝世高手的。”
  “哦。”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更是不愿再动弹,“那本宫就歇着去了。”
  他无奈,走到我前面弯下腰说话,声音很低。
  “一斤牛肉。”
  我双眼顿时亮了,转身走回去,还招呼他,“快来啊,刚才练到哪里了?”
  练五禽戏虽然成不了绝世高手,但难度仍是极大,若不是有一斤牛肉支撑着,我是无论如何坚持不下去的,尤其是看着季风摆出的姿势,再对比自身,总觉得我这个五禽全是家禽,枉费了本宫凤驾的名头。
  不过虽然学得艰难,这也不失为一种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往往不知不觉之间,一个下午便过去了,院子里浓荫盖日,季风虽然不多话,但很是耐心,若我姿势不当,从不说话,只走过来替我重新摆过,他人高,每每得弯下腰来,也不看我的脸,神情专注。
  我便满心欢喜,觉得家禽也没什么可耻的,只要他在我身边。
  等本宫终于能气定神闲地打出一套像模像样的五禽戏的时候,夏天已经快过去了。
  父皇又来看我,我自是彩衣娱亲,加倍讨他欢心,御医们说我最近身体好了许多,父皇龙心大悦,将我院里的人个个嘉奖了一遍,又问我人是否都在了。
  我看看左右,仰起脸天真无邪地答他,“还有两个,不过刚才我让他们去皇兄那里送东西了。”
  御前太监尖声细气地提醒,说时辰不早了,请皇上起驾赴太和殿夜宴,父皇看了看我,只说。
  “平安,你今天精神倒好,别闷在这院子里了,夜宴上有墨国使者,你也来瞧瞧外邦人的长相。”
  有热闹可看,我听完当然说好,没想父皇又补了一句,“父皇给你身边安排了人,你就让他跟着,别老是差他出去,这命侍不是用来送东西的。”
  父皇走后我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冷汗,季风终于从皇兄处回来,脸色并不好看,侍女们正给我打扮,我也顾不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只呆呆地看着他,甚惆怅。
  唉,红颜祸水,果然是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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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8 章
  本宫难得上一次太和殿,嬷嬷侍女们比我兴奋多了,七手八脚地把我的宫服一件件摊开比划,还讨论那个头饰比较衬我,单是梳个头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我坐得腰酸背痛,终于忍受不住,拍案愤怒。
  “不过是吃个饭,打扮得这么隆重做什么?难不成那些人还要看着本宫的样子下饭吃?”
  侍女们立时跪下来,嬷嬷老一套地苦口婆心,“公主啊,这是皇家招待外邦人的夜宴,比不得私宴,公主也要让那些外邦人看看我们天朝皇女的风仪,要是随随便便就去了,皇上看了不悦,到时候又要怪罪我们……”
  我叹息,每次嬷嬷说到“皇上又要怪罪我们”之后,情绪就很难控制,每每老泪纵横,本宫虽然不太把那几滴眼泪放在心上,但身边有人哭哭啼啼的,总是麻烦,只好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一转头便看见季风,他之前也去换装,这时才出现,皇家夜宴,没有穿黑色的规矩,他换了一身墨紫色的制服,头发束起,前额有饰带。
  我被震住了,抓着他垂下的腰带又一次悲从中来。
  季风,你要不要这么光芒四射啊?这样把你带出去,直接暴露在我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姐妹面前,本宫心里甚是惶恐。
  季风没有读心术,自然无法理解我心里的矛盾,御前太监来请,我被前呼后拥上了鸾车,起驾往太和殿,仓促间都顾不上与他说两句话。
  天色已经晚了,一路上宫灯次第亮起,这皇城建成百年有余,期间改朝换代了数次,却没遭什么损坏,反显得益加宏大,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宫灯光亮,道边树影摇曳,本宫鸾车到处,人人止步,趴下来叫一声公主千岁。
  鸾车接近太和殿便不能再前行了,我下车拾阶而上,天阶高陡,我又要端着皇女的架子,走起来总有些吃力,季风一直走在我后面,我走到一半喘气,伸手想去扶栏杆,突然一阵香风,是蕊贵妃,笑得花团锦簇地看着我。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我们平安公主都来了,还穿得这么美,皇上见了一定龙心大悦。”说完把她的女儿从身后拉出来,“慧宁,快叫平安皇姐,和皇姐一起进殿吧。”
  慧宁比她娘还要热情,扑过来拉住我的手,“皇姐,慧宁搀你上去吧。”
  慧宁比我大好几岁,只不过我和皇兄占着是皇后生的优势,一个立了太子一个立了皇长女,委屈她叫我一声皇姐,她生得高大,扑过来好似乌云盖顶,我努力镇定了一下才没有后退一步,脸上还要含笑答她。
  “不用不用,本宫自己走。”
  她装没听见,手已经搭上来了,旁边有人伸手一挡,她的手便落在那个人的手臂上,慧宁脸色一变,蛾眉倒立,开口就要喝斥,但转眼就看着季风呆住了。
  我也变了脸色,季风平素在我面前都很冷淡,不知为何今天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但这时也来不及多想,只好抢在慧宁前头开口,“本宫说了自己走。”
  蕊贵妃笑着打圆场,“那我们就先上去了,平安,席上再见。”
  他们走出很远之后慧宁仍状若不经意地回头往这边看,我顺着她的眼神去看季风,宫灯光影扑朔迷离,照得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摇曳不定的。
  我往四周看,白玉阶上只有皇家可走,陆续有文官武将从两边石阶上来,看到本宫自然少不了躬身道一句千岁,我难得露面,没有一张熟面孔,但他们的目光掠过季风,无人不露出略带怪异之色。
  我吸了口气,伸出手,只说,“季风,本宫走不动了。”
  他顿了一瞬才弯下腰来抱起我,我知这段路也不长了,到了殿门总要让他将我放下,但身子自动自发,双手已经揽住了他的脖子,想想又把手抬高一些,宽大袍袖,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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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9 章
  殿里灯火辉煌,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我是自己走进去的,门槛太高,宫装裙裾太长,我进门的时候很小心,抬头看到席上都已经坐满了,父皇当然是坐在首位,一身金色,赫赫威仪,皇兄也在,看到我就笑了,看到我身后的季风更是笑得春风拂面,走过来拉我,让我坐到他边上去。
  皇兄不是一个人来的,居然还带着小侄子,我走过去,小侄子大概是对我有了些心理阴影,抓着碗边的筷子做戒备状,两眼圆溜溜的,甚是可爱。
  可怜没娘的,他母亲早死,皇兄也没有再立太子妃,倒不是我皇兄学着父皇的样子长情,主要是我家的男人克老婆,太子妃换了好几任,都是不久便魂归太虚,天恒是最后一任短命的太子妃挣扎生下的,当时满朝大臣家里掀起了一阵赶着嫁女儿的浪潮,就怕有哪个再被我父皇挑进宫去给了皇兄,幸好皇兄知趣,跪求父皇说自己这些年不想再立妃,暂时放过了那些心惊胆颤的千金小姐。
  我每每想到这里便要伸手去抱天恒,也不管他是否挣扎,平时天恒不太爱我抱,今天到底是在大殿上,不敢挣扎,更不敢跑掉,一把被我抱了个满怀,我心满意足,抱着他在皇兄边上坐了,还问他,“算术练得如何了?拿着筷子等我考你吗?天恒真是好学,甚好。”
  那个削竹签子的大内侍卫就站在皇兄身后,季风也已立好,两个人恰恰并肩,我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只当是季风,便回头,他却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眼角扫过那个大内侍卫,灯火照着桌案,他们俩个都立在阴影中,皇兄对身边人的样貌很是挑剔,这侍卫当然也是生得好的,一脸英气,很男人,只是立在季风旁边,我自然懒得多看。
  墨国使者进殿,跪拜了父皇,献上国礼,我今天的目的是来看热闹的,一路目不转睛,墨国使者有两人,走在前面的是墨国太子,肤色黧黑,深凹眼窝,高挺鼻梁,乌黑睫毛密密压下来,眼光都看不清,身后跟着一巨型壮汉,只是黑。
  这样的两个人立在灯光下就像打翻了砚盒,本宫看得有趣,心想怪不得是墨国来的,果然名副其实。
  父皇讲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夜宴便开始,皇家歌舞,一时间大殿里乐声大起,满目五彩,我正看得兴起,侧头却见皇兄一脸懒洋洋的,就连从我身上爬下来的小侄子都意兴阑珊,多半是看得腻了,心里就忍不住恼了一下。
  原来只有本宫是没见过世面的,伤自尊得很。
  一轮歌舞过后,父皇向墨国太子举杯,问他观感如何,我也得意洋洋地看那个方向。
  墨国地处荒僻,子民游牧为生,定是没见过这样堂皇富丽的招待,多半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要说出怎样的溢美之词。
  那太子站了起来,举杯回答父皇。
  “天朝歌舞果然精彩,小王大开眼界,这样的歌舞,在本国是没有的。”
  父皇微笑点头,“那贵国大宫里平日做何消遣?”
  “我们有斗士,两两角斗以作观赏。”
  “哦?”父皇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听上倒是特别。”
  墨国太子一笑,“小王身边便是本国第一斗士,如天朝皇帝有兴致,现在就可让大家观赏一下。”
  父皇立时允了,那壮汉便从墨国太子身后走出来,立在大殿正中,灯光下更显的身型壮硕。
  “角斗需两人才可,请贵国出一名对手。”那墨国太子又出声,父皇点头,顷刻间便有一个御前侍卫走入,与那壮汉面对面立了。
  鼓声响起,激烈如风,御前侍卫摆出驾驶来,那墨国斗士却只是不动,四下安静,鼓声中突然听他爆喝了一声,惊雷一般,壮大的身子乌云般飞扑而起,我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震,再看那侍卫猝不及防,已被他双手抓住,两人体格悬殊,侍卫仓促反击,却大势已去,瞬间便被他高高举起,大喝声中,又重重摔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殿内所有人都脸色都变了,除了那个墨国太子,鼓声止歇,四下寂静,身后有细微声响,我又忍不住回头,却见立在皇兄身后的那个大内侍卫已经双拳紧握。
  无人说话,最后响起的是父皇的笑声,“墨国斗士果然厉害,只是刚才太过仓促,我看大家都看得意犹未尽,不知能否再试一场?”
  那墨国太子自然说好,父皇不再传御前侍卫,目光一垂,笔直往我所坐到角落看过来。
  我心知不妙,通体生寒,来不及抬头迎上父皇的脸,就听他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就让皇长女的侍卫上场吧,平安,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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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0 章
  大殿里灯火辉煌,季风立在那强光之中,仿佛通体都在发光,我却第一次觉得刺眼,竟不能注目。
  那墨国太子又立起来,我之前都觉得此人有些意思,这时却满心恼怒,忍不住怒视过去,他一定是注意到我的目光,眼神偏转,与我对视一眼,密密眼睫下隐约光芒,只是看不清眼神。
  这一眼瞬间而过,我还来不及拍案,墨国太子已经开口,没有丝毫停顿。
  “角斗分数种形式,之前是徒手格斗,另有兵器相博,不知在座各位可有兴趣一观?”
  他问得是在座各位,我听完就想站起来,说一句“本宫不想看。”但是肩膀一沉,转头看到我皇兄,笑着对我摇摇头。
  场内人人全神贯注,没人注意我的反应,但是这一耽搁,父皇已经允了,宫内有规矩,皇子皇女的侍卫进入大殿均不允许佩戴武器,殿外又有御前侍卫走进来,拔了剑交到季风手里。
  我自知大势已去,心里悲叹一声,却见四周人人双眼闪亮,就连我小侄子都不例外,本宫晓得他们在看什么,不禁满心烦乱,目光却已经不受控制,一起往大殿正中望了过去。
  我最不喜欢季风拿剑,并不是说他持剑的姿势不美,季风生得好,怎样都显得夺目,但同样是他,拿起剑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出鞘利器一般锋芒四射,隐隐杀气升腾,恢宏大殿都仿佛被溢满,人人眉目惊动。
  皇兄轻轻击掌,赞叹了一声,“没想到还能见到季家郎的持剑风范,平安,你等下一定要好好观赏,今天不虚此宴啊。”
  “季家郎?”我恨皇兄之前阻止我阻止这场角斗,却又忍不住追问。
  皇兄一笑,俯下头在我耳边私语,“平安,你可知季风出身将门,十五岁时便与父兄征战边疆,沙场征伐,万军中挑敌将与马下,从未输过一场,季家郎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天下谁人不知……难道我是鬼?
  但本宫惊讶过度,顾不上皇兄的这点语病,又想起之前百官见到季风时的表情,终于明白他们面色怪异的原委,这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瞪着他问,“可是你说三百二十七……”
  皇兄眼梢一弯,更是笑得□无边,“没错,季家由老及幼三百二十七人,现在全在天牢最低层押着,除了他。”说完手指一伸,直指殿中,还叹息了一声,“可惜用剑,平安,你不知当年父皇御驾亲征,季家子弟阵前列队,持枪杀入敌阵的样子,那真是风云变色,万夫莫当。”
  他说得眉飞色舞,我却听得只想哭,本宫原知家里人人变态,却不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怜我终日困在那个小院子里,院中日月长,不知我朝天下原来是这样莫明其妙的,耳边突然有鼓声响起,激烈急促,更甚之前,我心知这一场角斗再所难免,但胸口像是有巨石压下,脑海中一片混乱,万千念头沉浮,仓促间只能抓住一个。
  那个念头是,我一定要阻止这场角斗,无论如何。
  许久以后本宫回想当时,便觉得那个念头实在愚蠢,季风既然数年前便名动天下,血雨腥风里炼成的名将之后,自然是不把这点小场面放在心上的,但那时我竟完全想不到这一点,只觉得若是我眼睁睁让这一幕继续,从此便再不能坦然与他相对,这怨念来势汹汹,让我立时忘记身边一切,只能凭借直觉行事。
  但是如何阻止这场角斗,实在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向父皇求情,父皇一向偏疼于我,天大的事情,挨在他身上磨蹭几下也就是了,故此养成了本宫在宫里肆意妄为的习惯,若他还是不允,那就直接泪奔,据嬷嬷说母后过去经常因小事泪奔,每次都让父皇立时没了脾气,缴械投降,我长得像母后,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想来效果总也是有一些的。
  但这时鼓声已响,估计我扑到父皇身边时间也不够了,再者这里毕竟是在太和殿上,满朝文武与异邦太子都眼睁睁看着,万一不成功,本宫岂不是大大地丢脸。
  丢脸是万万不行的,事到如今,本宫就只有做出比丢脸更加羞人的事情才能达成心愿,我在鼓声中再看一眼季风,心里咬牙,一跺脚,哎呀叫了一声,双眼上翻,仰天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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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1 章
  大殿里鼓声激荡,人人都是全神贯注在殿中对峙的季风与墨国斗士身上,鼓声如龙吟虎啸,我声音撑死了都不如一只被踩到脚的猫,这样一倒,惊动的只有紧贴我身边的小侄子天恒。
  天恒竟然不出声,只伸出手妄图接住我,皇长孙时年三岁,再怎么天生神力都不可能完成这样高难度的任务,其结果当然是与我一起跌了下去,生生做了个小肉垫。
  本宫虽然是存心闹场,但对自家侄子总是心疼的,电光火石间又无法收势,心里大是懊恼,不想斜刺里突然有人腾身而来,一眨眼我的身体便被人接住,我虽紧闭双眼,但这样熟悉的怀抱是绝不会认错的,当下心里一松,却听倒身边哐啷哐啷一团乱。多半是有人弄翻了桌案,杯盘酒觞倾倒狼藉。
  这样一闹,鼓声自然是止歇了,季风难得将我抱得死紧,我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口上,闭着眼时听觉灵敏,一片嘈杂声中,连他的心跳震动都清晰可辨。
  我知他轻功卓绝,这点距离一跃而至,根本不在话下,却没想到他的心跳竟会快成这样,转念恍然大悟,一定是之前与那墨国斗士对峙时心理压力太大,紧张了,一念至此不由怜惜起来,手指拢在袖子里,想反正也无人得见,忍不住慢慢移动,最后轻轻地按在他的心口上。
  他没说话,也没动,但一定是感觉到我的触碰,抱着我的双手慢慢缓了一些,不再那样大力。
  耳边又传来许多脚步声,然后父皇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平安,你怎么了?”
  我做戏做足全套,挣扎许久才把眼睛睁开,又抚着胸口作奄奄一息状,声音微弱,“父皇,女儿忽然不适,扫了父皇的兴致了。”说话间又用眼角余光去看四周,看到天恒被皇兄抱在怀里,张大眼睛瞪着我。
  唉,本宫莫不是在这孩子心里投下童年阴影了?罪过罪过。
  “既然不适,那就先回去歇着吧,传御医即时诊治,晚些父皇再来看你。”父皇声音平静,听上去并未动怒,殿上灯火耀眼,我仰着脸只觉得刺目,只好半闭着,自然也看不清他在珠帘阴影中的表情。
  但是父皇既然开口,那本宫与季风便可离开这个地方了,我脸上蹙眉,心里却甚是欢喜,只是这十几年来头回对父兄撒谎,隐约总有些内疚。
  御医仿佛眨眼便到,立在殿外候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抱了出去,这巍巍太和殿,本宫大概是头一个走着进来却被抱着出去的皇家女,也不知其他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我,更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参与夜宴。
  但本宫此时此刻却懒得多想,也不想再看任何人,脖子一侧,索性埋头在季风怀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嬷嬷和侍女都已经跪在殿门口,一个个脸色惨白,本宫出得大殿以后看到她们的表情,忍不住再次闭了闭眼睛。
  此次都是如此,明明是本宫抱恙但她们的表情却总能痛苦到更胜一筹,实在难以理解。
  鸾车已经备好,就在白玉阶下等着,我这一大队人马正要开拔,身后突然传来御前太监的声音,尖声细气,直刺耳膜。
  “皇上有旨,平安公主先行回宫,侍卫季风进殿继续角斗。”
  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就想喝斥他胡言乱语,却不料腰间一麻,身子就软了,季风将我放进鸾车里,他转身便要走。我急得要发疯,却说不出话来,也不能动,只好拿眼睛瞪他,他一直都面无表情,只在转身前终于看了我一眼,纱帘垂落,其他人都在外面趴着等待本宫起驾,他有半个身子在纱帘内,也不说话,只伸出手来,轻轻揉了一下我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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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2 章
  鸾车起驾,我靠在那里面只是动弹不得,就听到两边脚步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一声声“公主千岁”。
  我这一路心急如焚,又不能出声让这些该死的奴才停下回转,想着大殿上不知发生了怎样的情况,脑子里一片混乱。
  渐渐四下清静,想是已经接近我所住的院子,本宫小时候御医就曾说过我这个身子需静养调理,不堪吵闹,所以父皇给我安排的院落偏安御花园一角,除了我身边的这些人之外,少有人迹。
  我正想着等一下御医会如何定论本宫这一次的莫名昏厥,鸾车突然一震,凭空坠了下去,我心脏一荡,却另有大力逆向而上,将鸾车稳稳托住,落地无声。
  纱帘被人掀开,一张陌生的脸探进来,我双眼瞪到极致,与他对了个正眼,是个男人,穿着太监的服饰,五官平庸,一双眼却灵活无比,看着我龇牙一笑,只说,“你已经醒了?”
  “小津,把她弄出来。”外面又有声音,冷意十足,他回过头去说话。
  “大哥,她是醒着的。”
  鸾车一动,然后纱帘被一把掠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正是多年来时常在我面前晃悠的老御医,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珠都快瞪了出来,他却全不在意,伸手过来在我身上疾点了两下,运指如风。
  我倒吸一口冷气,老御医最是拘礼,多年来就连诊脉都是帐外悬丝的,跟我说话时趴在地上五体投地,头都不敢抬,今日竟这样大逆不道地犯上作乱,立时把本宫气得气血倒流,可恨自己动弹不得,恼羞之下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是被人点了穴,就这样带走吧。”老御医说话,声音却不是想象中的苍老,竟与之前我所听到的那个冰冷男声重叠。
  那小太监立时应了,伸手来拖我,动作很粗,我又瞪他,想叫一声大胆奴才,再给他一巴掌,但全身上下不听自己使唤,转眼已被他拖了出去。
  我重重地落在地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御花园里没有灯光,但是月色明亮,目光所及之处,嬷嬷与所有侍女侍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个个无声无息。
  再怎么养在深闺,到这个时候我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父皇登基时树敌众多,宫里虽然戒备森严,但总有乱臣贼子前赴后继地进来找死,皇兄曾给我描述过几个不长眼来行刺于他的刺客的下场,不外乎千刀万剐剁成肉泥之类,还是趁着我吃饺子的时候说的,弄得本宫一口饺子吐在小侄儿碗里,双双恶心得要死。
  皇兄贵为太子,众矢之的,被贼惦记着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本宫深居简出,皇城大门都没有出过,民间许多人甚至不知道皇家有平安这个公主,不明白这两个不长眼的贼子为什么会找上我。
  找上我也就算了,偏偏还选在季风不在的时候,自从季风成为我的命侍之后,这数月我们俩形影不离,不想今日只是莫名地分开片刻,本宫就被这两个逆贼拿了,可恨至极。
  地上冰冷,我恼到极点,心如火燎,也不觉得凉。鸾车停在在浓荫遮蔽之处,四下一片寂静,远处忽然又有脚步声传来,我抬眼去看,却是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定青黑软轿走了过来。
  鸾车翻倒,我身边侍女躺了一地,这情景只要有人看到,必定惊动大内侍卫,我心里一喜,还未及分辨那顶轿子究竟是何来历,那个将我拖下鸾车的小太监便迎了上去,拍着那先头的太监笑道。
  “怎么才来,等你们哪。”
  原来如今乱臣贼子都是有团伙的,我两眼一翻,彻底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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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3 章
  我被塞入软轿中,座位中空,下方空间窄小,那小太监动作粗鲁,硬是把我的头按下去,我苦于动弹不得,只能一路用眼神杀死他,他盖上座椅前看着我笑了,说,“这狗皇帝生的女儿,眼睛倒大。”
  我气得七窍生烟,牙齿都抖了,只想给这厮一个狠狠巴掌,这念头刚一升起,被他反折在背后的手指便微微颤动,我心忽喜,想莫不是季风刚才所点的穴道开始失效?但眼前一黑,他已经反手将座椅盖下,轿子微动,想也是那个扮猪吃老虎的老御医坐了进来。
  座椅下密闭无光,一丝风都透不进来,那死奴才又将我的身体摆成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再想到头顶上竟然坐着那个老头子的屁股,我不禁咬牙切齿。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现在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手指而已,舌头虽有了些知觉,但觉得麻木,也不知竭尽全力能够叫出多大的声音来,况且轿子动起,两边一片寂静,我待的地方说得好听是世外桃源,说得不好听就是开满了花的荒郊僻野,就算叫出声来,估计能够惊动的也只有这帮乱臣贼子,平白受辱。
  这么一想,我便安静下来,在黑暗里拢着肩膀,团着身子,慢慢闭上眼睛,仔细去听轿外的动静,顺便想想季风。
  真奇怪,他的脸在黑暗中反而更加清晰,最平常的样子,默默立在我身侧,头发长了,很简单地束在一起,乌黑柔软,就在我手边。
  鼻酸了,我在黑暗里咬牙忍着,连呼吸都不敢放开。
  三百二十七啊,三百二十七,本宫要平安,平平安安的,绝对不能死。
  轿子一路摇晃,颠颠地往前移动,我所处的环境太过恶劣,姿势也差,折着身子胸闷气短,到后来几欲晕厥,只好用力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嘴里渐渐有了血腥味,但疼痛却一次比一次麻木,我开始昏昏沉沉,但耳边突然传来人声,立时让本宫激动起来。
  轿子停顿,有人说话,“你们是哪个宫里出来的?过来交验进出皇城的手令。”
  原来已经到了宫门口了,我大喜,已经恢复知觉的舌尖慢慢舔过牙齿,血腥味让我更加清醒,用尽全力深深吸气,我抬头,张口就想大叫。
  但是头顶突然有一股大力压下,仿佛千斤盖顶,我呼吸一滞,立时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费了我许多努力,眼皮沉重,身体冰冷,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浸没在水中,一点暖意都没有。
  终于能够视物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身侧荒凉一片,土黄色破碎帷幕垂落处处,我被丢在满是尘土的桌案上,上方正是一角破碎屋顶,雨水笔直渐落在我身上,浑身湿透。
  再看那两些贼子,居然全都围在干燥处烤火,我立时拍案,手一动,还未来得及举起便有人过来了,面目完全陌生,但双眼滴溜,正是那个长了一双贼眼的小太监。
  我手举到一半,这时正好往他脸上扇过去,他连头都没偏,鬼一样往后飘了一步,笑了。
  “哦哟,这小家伙挺凶的啊。”
  我开口,声音哑了,自己都听得不堪入耳,不过到底是说出话来了。
  我说,“狗贼,本宫定将你千刀万剐剁成肉泥下饺子给宫里御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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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4 章
  他笑,回过头讲话,“大哥,你过来听她讲话,好有趣。”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来,“带她上车,我们还要赶路。”
  我记得这个声音,转头去看,却没有老御医的影子,只有一个青年男人立起来,三两步走到我所躺的桌边。
  破庙屋顶处处透光,大门都是碎的,隐约有晨光透进来,火堆将熄未熄,各种光线糅合在一起,处处透着诡异。他的脸在这样的光线里模糊一片,我晕过去太久,唯恐自己是眼花了,所以努力看了他许久都没作声,他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我,大概以为本宫的沉默是怕了他。
  我是吃惊,因为这男人身上还穿着老御医的衣服,声音也是我之前过耳难忘的,但那张脸却变得光滑无须,线条冷硬,漂亮得一点活人气都没有,石雕似的。
  我看着他,双眼越睁越大,吸气又吸气,他终于憋不住开口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答了,只说了两个字。
  “妖怪。”
  头顶那张脸突然间表情怪异,而旁边小太监反应则大得多,听完我的话之后脸部扭曲,片刻之后终于熬不住,“哧”一声笑出来,捧着肚子弯下腰去。
  这男人一天之内变声又变身,不是妖怪是什么?季风还说我乱力怪神,真该让他来看看这世上什么才是乱力怪神。
  他转头去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那小子立刻噤声,看来是极怕他的,又伸手过来拖我。
  本宫已经能够行动,怎可能让这贼子再碰我的身体,立刻双手撑住桌案往后退,又伸脚去踹他。
  “谁准你碰我的?滚远一点。”
  他倒也不恼,笑嘻嘻地开口,“公主殿下,你配合一点吧,要我大哥动手,你又得晕半天。”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想起了之前的耻辱,又狠狠地去瞪那男人。
  “妖怪,你之前对我施了什么邪法?”
  他已经转身往外走,闻言头都没有回。
  可恨那小贼子手脚极快,我才说完这一句话,他居然已经掏出布条绳子来,我又踹他,哪里踹得到,反被他一把拖下桌案来,“扑通”落在地上,我的头撞在桌角上,眼冒金星,手又被他反剪过去,用绳子扎得死紧。
  本宫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今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幸好我反应快,立刻明白了宫里宫外的区别,看来跟这些狗贼摆公主威风是没有用的,没关系,皇家女能屈能伸,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换个办法。
  我一边挣扎一边开口,“喂,你,我说你哪,别走,你们是受人指使才来绑架本宫的吧?那些逆贼给了你们多少好处?本宫双倍给,现在就放了本宫,念你初犯,既往不咎,赏你黄金千两,良田千顷,如何?”
  他站定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喜,却听他反问了一句,“你跟妖怪谈条件?”
  我听得勃然大怒,更加用力挣扎,小贼子一个没按住,竟让我脱身而出,眼前一花,却是那妖怪,飞身过来,运指如风,再次封了我的穴道。
  我眼前立时黑了,手脚也不能动弹,却听那小贼子说话。
  “大哥,她身子这样弱,老是封穴会不会伤了血脉?一口气回不过来?”
  “没事,之前制住她麻穴的不知是谁,只用了半成力,根本未经血脉,之后我也只是用内力击晕了她,现在封穴不会有事的。”
  “这样啊。”小贼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之前片刻就能动了,差点在出宫时坏了事,幸好大哥发现得及时。”
  “还罗嗦什么?快换衣服,府上已经在等了。”那妖怪再不肯多说,接着便是细琐衣物声。
  我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一想到有两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宽衣解带,顿时羞愤难当,小贼子嘴碎,一直叽里咕噜的,忽然安静下来,然后听到那妖怪的声音,还是略略咬着牙的。
  “小津!把头转过去!”
  太过分了,我也咬牙切齿,居然在本宫面前如此不知羞耻,千刀万剐,一定要千刀万剐。
  雨声继续,我又被拖到某个密闭空间里,轿子换成了马车,一路车轮滚滚,渐渐人声热闹,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仿佛来到了闹市之中,我被晃得头晕脑胀,渐渐觉得饿,隐约闻到食物香味,更觉痛苦万分。
  马车终于停下,有人迎上来说话。
  “成先生,你和小津姑娘可回来了?老爷在厅里候着呢。”
  车身一震,多半是有人跳了下去,声音脆生生的,就是那个小贼子。
  “昨晚就到了,这不晚上城里有宵禁吗?只好城外耽搁了一宿,真没劲。”
  另一人笑,“我看小津姑娘挺高兴的啊,哪儿没劲了?”
  原来是个女的……本宫受惊了。
  变声变身变男女,这世上妖怪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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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5 章
  马车在安静处停下,又有人把我拽出来,我被挟着往前走,不能视物,只好靠自己的一双耳朵,可恨四下寂静,一丝人声都没有,挟着我的那个人步子也轻,仿佛鬼一样,落地无声,我听得很努力,到后来心里愤怒。
  都是这群乱臣贼子惹的祸,害本宫最近用耳过度,都没机会照照镜子,也不知会不会跟兔子一样越拉越长,落下什么后遗症来。
  雨已经停了,有花香,脸上一麻,不知是什么落上来,挟着我的人也不管,笔直往前走,听到门的开合声,很沉重,像是石制的滑门,非本宫胡乱猜测,我跟父皇皇兄去过一次皇陵祭祖,最低层大门开合时就是这个声音,印象一直都很深。
  我痒得厉害,忽然有人将那东西一拈而去,我一惊睁眼,居然立时眼前光亮,能看见了。
  立在我面前的是个瘦高男人,手里还拈着一朵白色碎花,多半是从我脸上取下来的,他立在一条石制甬道中,两边间隔有灯,照得四下光亮一片,我转头去看挟着我的人,正是那姓成的妖怪。
  头顶有声音,是他开口与另一人说话,表情冷淡。
  “李大人,她会看到你。”
  那男人正仔细端详我,仿佛嫌灯火不够亮,还低下头来凑近我,斯文到极点的一张脸,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久闻平安公主大名,可惜这么多年都是养在深宫,无缘得见,今日有机会一睹芳容,本官怎能错过?公主千岁,你说是吗?”
  听这男人说话的口气,居然还是个当官的,只是本宫近来受惊次数太多,到现在已经完全不为所动,总之乱臣贼子一箩筐,本宫虎落平阳遭犬欺,多说无益,听完只是把脸一板,直接看旁边。
  他完全不恼,只与那姓成的并肩往甬道尽头的门里走,一路走着还时不时盯着我的脸看,兴致盎然。
  到最后先憋不住的竟是姓成的妖怪,瞥了他一眼,表情很冷,“李大人,你究竟在看什么?”
  我也想这么问,本宫就算天姿国色,遭了这么久的罪也变得灰头土脸了,哪里还有值得看的地方,再说了,既然是当官的就该知道直视皇家是死罪,最起码要给挖出一双眼珠子来。
  姓李的还未回答甬道便走到了尽头,石门滑开,带出嘈杂声一片。那里面竟是个石室,极是宽敞,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形象各异,还有些穿着古怪,说起话来粗声大气,热闹得很。
  石门滑开的动静并不太大,不知是谁看到了我们,突然大叫一声,“来了!”
  所有高谈阔论声立时停下,每个人都把目光转过来,错过那两个男人,笔直落在我身上。
  之前那个姓李的虽然也盯着我看,但此人面目斯文,目光也不算太过露骨,但现在的这群人大多面目狰狞,瞪着眼仿佛要把我吃下去,我看得心寒,又不想示弱,张着眼睛与他们对视,假装一个个瞪回去,却把焦点全放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石室里有灯光,但是空间太大,人又多,总有些角落是照不到光的,我目光移过,忽然觉得有双熟悉的眼睛,黑暗中笔直看过来,不离我眉间。
  本宫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饿得头昏眼花,只觉得眼前模糊,之前愤怒、惊吓、耻辱,种种感觉都曾有过,但这一眼看过却突然心酸,进而悲从中来,眼眶都涩了,还不想把眼转回去再看一遍。
  其实是不敢,有些事情,明晓得会失望,就不想去证实。
  想想真是悲怆,才与季风分别一日,本宫便有了幻觉。这才知道想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时时刻刻都会以为他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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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6 章
  我这念头一起便停不下来,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模模糊糊的,耳边有人说话,好像是那个李大人。
  “她又晕了,成平,你把她放下,这么挟着她缓不过气。”
  我的头已经控制不住往后仰去,这才明白原来我是晕了,还是晕了得好,晕过去便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至少不觉得饿。
  我这一晕不知晕了多久,渐渐四周有杂声,我听得烦躁,却连捂住耳朵的力气都没有,后来那杂声逼近耳边,一声声像是要钻进我脑子里,我终于熬不住,睁开眼睛就想发怒,叫一声“哪个大胆的狗奴才。”映入眼帘的却是不是我熟悉的金色床幔与雕龙引凤,简单石室,一床一桌而已,我被绑着双手双脚丢在床上,外面有人声,石门半掩,那些人声似远似近,隐隐约约,只是不绝于耳。
  我唏嘘,原来不是梦。
  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我零星听到几个词,不离皇城宫内,入耳惊心,石门一动,有人闪身进来,我也不知是谁,只是不想任何人知道我已经醒了,眼皮一动,又闭上了,假装继续晕着。
  有人说话,声音熟悉,正是那个忽男忽女的小津。
  “咦,还晕着,大哥,我就说你不要封她的穴吧,这公主身子也太弱了,一晕就晕那么久,那这些吃的怎么办?倒掉?”
  我听完就急了,又不好立刻张开眼睛,正踌躇着,身上落下力来,正是那个妖怪,又用手指点我。
  本宫金枝玉叶,这样娇贵的身子,却被这贼子一下又一下地当沙包戳,当下怒从心头起,也顾不上装晕了,瞪大眼就喝他。
  “你敢!不许再碰本宫,小心我叫人剁了你的手。”
  他听完面无表情,倒是旁边小津又笑了,笑嘻嘻地凑到我面前来,“你这么凶,哪个男人会喜欢?乖啦。”说完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像我是只小狗。
  我听完就想一脚踹过去,可恨不得自由,说话又浪费体力,只好用眼睛杀死她。
  小津已经做女子打扮,一身绿色,石室里光线黯淡,她这样立着让我想起院子里的某株植物,青葱葱的。
  她看我看得很仔细,上上下下殊无遗漏,认真得跟那个李大人有得一拼,看完还回头跟成平说话,“大哥,过两天我这么说话的时候,你记得别讨厌我,那可不是我。”
  她这话没头没尾,我却听得恍然心惊,想开口问个究竟,成平却低下头来,看着我说话,“我之前把了你的脉象,气血不足,虚火旺盛,不吃东西的话,可能随时会再晕过去,不过东西放在这里,吃不吃随你了。”
  我已经闻到食物的味道,侧头看到托盘上搁着数碟小菜,还有一碗白饭,这些简陋食物,搁在平时,我是眼梢都不会瞥一下,但如今饿得狠了,闻着味道就口水泛滥,身子一动,又怒。
  “妖怪,这样让我怎么吃?”
  他正弯下腰来,闻言突然挺直,转身就往外走,那没原则的小津立时跟上,我又叫,“喂,喂!”
  他在石门前回头,声音冰冷,就说了一句,“妖怪会回答你吗?”说完拉着小津就出去了,石门怦然合上,这一次严丝合缝,一点空隙都没留。
  石室里一片死静,我看着那盘食物,挣扎万分。
  吃吧,双手双脚都被绑着,难不成真让我扮小狗?皇家威严何在?不吃吧,实在是饿了,真要饿死了,皇家威严还有什么用?
  其实我的心思一大半并不在这些食物上,之前那个小津所说的话在我耳边盘旋,这些人面貌多变,时而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再联想到之前老御医莫名的变身,我越想越是心惊,却怎么都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那些食物还在眼前,渐渐晃动,食物是不可能自己动起来,我知自己又要晕了,却没有一丝抗拒的意思。
  看得到吃不到,听得到想不通,我还醒着干吗?晕死算了。
  我之前已经挣扎着坐起,这时背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只觉自己在慢慢下滑,但极突然的,背后突然一空,整个人都失了重心,仰着往后栽去。
  身体悬空的感觉太过刺激,我虽然将晕未晕,却还是忍不住想尖叫出声,但是黑暗中突然有人双手将我接住,我落下的冲力很猛,他还在空中旋了半圈做收势,消去一些力道,不让我太过承受那些撞击之力。
  我努力睁着眼,头顶有一线光,是从我刚才落下的那个空洞中投下的,只是瞬间便消失,一切又沉入黑暗之中。
  但那一线光芒已足够我看清抱住我的是谁,顿时心满意足,心里太过欢喜,竟然流泪。
  想我平素最恨哭泣,没想到一看到季风便克制不住,实在有失皇家体面。
  季风在黑暗中伸手过来,抹我的脸,动作温柔,一掌的鼻涕眼泪,顿了一下才说话,声音很低,叫我的名字。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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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7 章
  他不叫我公主,叫我“平安”。本宫名字尊贵,宫里唯有父皇与皇兄直呼我的名讳,但季风那样叫我,我也是开心的,多好,他叫我平安。
  石室下原来别有洞天,另有曲折甬道,蜿蜒漫长,不知通向何方。我趴在季风身上,分开短短一日而已,但我过得辛苦,之前度日如年,再见他竟仿佛隔世,许许多多的话涌到嘴边,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短短一句。
  “季风,我饿了。”
  他原本一直在疾步往前,这时却忽然顿住脚步。
  其实这条甬道漆黑一片,即便长时间适应我都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却一路走得稳当,仿佛四下是光亮白昼,季风就是季风,害得我不得不再次盲目崇拜一下子。
  “很饿吗?能不能忍一忍,出去就好了,我找点东西给你吃。”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甬道里明明空无一人,不知为何他要如此压低声音,嘴唇仿佛就靠在我的耳边,气息拂过,异常温暖的感觉。
  我其实已经饿得没力气了,被他搂着很舒服,心里也满足快活,没东西吃也不是很介意,想想还是再睡吧,他又开始向前走,步子好像快了许多,还说。
  “平安,不要睡,我跟你说话。”
  我惊讶,真厉害,他怎么知道我要睡了?不过季风平日里寡言少语,难得主动与我聊天,我又怎能错过,想想又用才得自由的双手去勾他的脖子,没东西吃,撒撒娇也好。
  黑暗里看不清楚,我的手碰在他的脸上,掠过他的眉眼,想起那刀削一样漂亮的线条,忍不住放慢速度,细细描摹一下,他一定是眨了眨眼睛,睫毛擦过我的掌心,微微麻痒。
  “季风,那个墨国的白痴大块头,你赢了他吗?”我从善如流,开始说话,心里还惦记着之前的那场角斗,信马由缰地开始问他。
  “嗯。”他惜字如金。
  我嘘了口气,半是开怀半是烦恼,开怀的是季风果然厉害,一定在殿上打得那墨国使者屁滚尿流,烦恼的是开口提议要说话的明明是他,回答我的问题却如此简短,这叫我如何继续,一个话题就此结束,我脑子有些糊涂,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好讲老实话。
  “季风,我有点冷。”
  他将我搂紧一点,这次终于句子长了一些,“这里常年不见日光,是有些冷的,很快就好了。”
  “你走得好快,认得路吗?”耳边有风声,我知是他越行越疾,但心里一丝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安定。
  他好像又低头看了我一眼,却答了不相干的话,“公主,你不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的吗?”
  我昏昏欲睡,多想这里有亮光,可以让我看看他的脸,就像在被掳出宫时那样,黑暗里想着他的样子,就好像有了光。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在那里?有什么值得问的吗?他已经来了,这就足够了。
  “不想,季风,你要告诉我吗?出去再说吧,这里冷,不如说些有趣的事儿。”
  他有片刻没有说话,我怕是自己又晕了,没有听见,恍恍惚惚追问了一个字,“嗯?”
  他又在我耳边说话,“平安,平安。”
  我想答他,却提不起力气,忽然身上一暖,是他打开衣襟,将我包在怀里,贴在他的胸膛上,他身上很热,心脏跳动,扑通扑通的声音,肌肤相贴的地方几乎是烫的,烫得我一激灵,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心跳得这样快,我虽然是第二次感觉到,但仍是受惊了,想想这一日备受折腾的原来不止我一个,三百二十七啊,他一定也是心急如焚,煎熬了许久。
  想到这里我便怜惜起来,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不是各个宫殿中燃着的龙涎香,也不是我衣服上常熏的药草香味,干干净净的,像是树木的味道,闻着就让我想起了御花园里的参天大树,还有树荫里的五禽戏。
  那些树荫里懒散的下午,之前总觉得日月恒长,怎么都过不完,无聊得很,现在想想,真是快活
  不知如何安慰他,我用脸在他身上磨蹭,顺便想想如何开口,却听他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
  “平安,不要睡,出去就有东西吃,一斤牛肉,好不好?”
  糟糕,我如此虚弱,如何受得起这种刺激,听完这四个字便不自觉地停下一切动作,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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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8 章
  脑后有凉风,我侧过脸去看,之前一直埋在季风怀里,黑暗一片,这一侧脸却忽然看到了光,隐隐约约的,就在前方。
  终于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了,原该高兴的,但我心里却感觉复杂,不觉有多欢喜,转回头来又看了一眼被我们抛在背后的一片漆黑,莫名地生了些留恋。
  这世界虽大,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地方,其实也是不多的。
  季风在甬道尽头纵身跃起,上方有出口,被茂盛枝叶掩盖,出来后原来是一片树林,地上陈年落叶无数,不知多久没有人走动过了,积得极厚,踩上去沙沙作响。
  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我在黑暗里待得久了,一时竟睁不开眼睛。
  季风又在唤我,“平安,平安?”
  我喜欢他这样叫我,真想他一直这样叫下去,但怕他担心,还是应了,不但应了,还顺便提醒他。
  “一斤牛肉。”
  他好像舒了口气,然后继续往前,树林很小,还有围墙,像是某个大户人家荒废的园林,拐了两个弯便出现一个小小的祠堂,破落不堪,门窗紧闭,他带我推门进去了,将我放下,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独自走进内堂里去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坐在门槛上迷茫,但他很快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对我说。
  “先喝一点。”
  我接过来,看到他之前敞开的衣襟已经掩好,忍不住有些失望。
  这么快就春光湮灭,季风小气得很。
  他替我打开小瓶的盖子,一股酒气直冲上来,我低头沉默一瞬,然后很是清醒地看着他说话。
  “季风,本宫知道酒楼是什么样子,你不要骗我。”
  他表情甚是无奈,不过仍给我解释,“你饿得太久了,又受了冻,气血不畅,先喝点酒让血脉流通再走,还有这身衣服也不行,要换掉才能出去。”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听得很是珍惜,最重要的是,我听出来他还是要带我去酒楼的,当下心满意足,捧着那小瓶子就喝了一口。
  我在宫里也是喝过酒的,最喜欢澄州进贡的梨花酿,口味清甜,醇厚悠长,但这酒却比我想象中的烈得多,一口下去,火一样从舌尖烧到胸口,我一时没有防备,被烧得咳嗽连连,脸都红了。
  “慢点喝,这酒很厉害,我也没想到还能找到一瓶。”他嘴角一动,好像笑了,但一瞬即过,我都来不及看清楚。
  唉,本宫习惯了。从来美物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脆啊……
  祠堂里安静到极点,阳光从破损的窗纸中射进来,照出空气里跳舞的灰尘,我知道这酒的厉害,第二口开始就很慢很慢地小口啜饮,渐渐由衷地愉快起来,只觉得眼前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就连季风也是。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包裹来,正打开检视里面的东西,非常仔细,背影在光影里异常漂亮,我正看得入神,他却突然开口,“别喝太多了,要醉的。”
  季风就是季风,背后都会长眼睛,我服气了,听话地搁下那个小酒瓶子。
  他回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衣物,在我面前放下,也不说话,迈步出去了,还反手替我合上门。
  我自然是心领神会,知道他是要我换下这身宫服,季风真是周到,什么都准备好了。
  祠堂里异常安静,我开始解宫服的扣子,可恨我过去从未自己穿脱过这些东西,一向是嬷嬷侍女张开衣服,我伸手进去便可,今天全靠自己,越急越摸不着头脑,片刻后浑身冒汗,烦躁到极点,忍不住跺脚叫他。
  “季风,季风!”
  门一动,他仿佛瞬间就到了我面前,但瞬间又倒退着纵出去很远,然后一旋身,在那荒芜的花园里背对着我,再不肯回头。
  我倒是吓了一跳,低头看自己,想本宫与妖怪们待得久了,莫不是也突然变身了,但看到的却只是一身的七零八落,因为之前一顿乱扯,前襟都落到了腰间,露出里面丝缎衬着的内饰绣片,也是凌乱不堪的,一切混乱到极点。
  我恍然大悟,看来他是被我吓到了,天朝第一皇女突然变成天朝第一豪放女,怪不得季风会受惊。
  真是冤枉啊,本宫叹息了,站得也累,索性坐下,陷在那一大堆锦绣衣料中发话,“季风,我们有点麻烦了,本宫就是想告诉你,这些衣服我不会脱,脱了也不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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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11 02: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9 章
  这句话说完之后,我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是我们两个都没话说了,本宫虽然一向理直气壮,但不会穿脱衣服,到底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说过一遍也就是了,自然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地昭告天下。
  至于季风,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背影僵直,好像打算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去。
  好吧,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我扯扯裙裾站起来,决定自己走过去,但是眼前忽然一花,是季风又纵身回来,还顺手带上了门,风一样迅速。
  我甚欢喜,正想说话,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我,侧脸向着其他方向,眼睛都是闭着的,手倒是准确地落在我的身上,从领口开始往下一路拂过,手指到处,那些繁琐丝结细密银扣瞬间破碎,转眼我那件困扰了我许久的累赘宫服便从我身上飘落下来,满地绫罗。
  这件衣服累赘至极,嬷嬷侍女伺候我穿的时候我便觉得繁琐不堪,之后行动都不方便,现在眼看着季风瞬间便将它毁得彻彻底底,心中顿时大快,忍不住赞他。
  “季风,你好厉害。”
  他侧脸完美的线条崩裂一角,但仍是不肯看我,只开口说话,“转过去,我替你穿衣服。”
  我当然听话,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身上所穿的月白内衫,很是唏嘘。
  虽然他这样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一眼都不看,确实有点伤自尊呐……
  季风果然厉害,闭着眼睛都能替我把衣服穿上身,我时不时抬头看他,祠堂门窗紧闭,光线朦胧,他的脸在暗影里仿佛会发光,因为是闭着眼的,睫毛投下阴影,密密的一片,在光影里微微颤动。
  他的手指在我身上移动,因为看不见,更加小心,季风武功了得,指掌间不知有多大的力气,但此时此刻却如此小心翼翼地替我穿一件最简单的衣服,打好最后一个结之后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好了。”
  我心里快活,低头检视自己的全身,只觉得再如何的锦绣华服都不如身上所穿的这一件好看。
  他上下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来替我整理了一下腰带,我正抬头想跟他说话,交错间脸颊与他的擦过,滚烫一片,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他的脸。
  “季风,你怎么了?”
  他猛地后仰了一下,好像我的手指带着刺。
  我被他的动作带得更加心慌,正想再次求证,他却转过身去处理地上的那堆锦绣绫罗,都不肯再看我一眼。
  脸颊上烫热的感觉还在,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渐渐明白过来,只想傻笑。
  他将那堆衣服在庭院里烧了,灰烬埋入泥土中,转眼一切了无痕迹,我坐在祠堂的门槛上捧着脸看着他,时不时拉一下新衣服的下摆,心满意足得很。
  他做这些的时间有些长,尤其是在掩埋那些灰烬的时候,沉默地看了地面许久,我一直都没说话,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本宫难得如此安静,季风倒像是很不习惯,终于走回我身边之后低下头问我,“是不是饿坏了?”
  我眨眨眼,摇头,“还好,我等你弄完。”
  他正从门边抓起一根用布条包裹的东西背在身上,闻言嘴角一柔,摸我的头,说,“好乖。”
  之前在石室里,那个叫做小津的家伙也曾这样摸过我的头,我当时恨得咬牙切齿,同样的动作,季风做出来,我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化了,淌得到处都是。
  他见我又不说话了,也不再多问,弯腰抱我,在我耳边讲话。
  “准备好了吗?我们走。”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脖颈间,他转身向外走,我在最后一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荒芜冷落的庭院,隔着凌乱草木,那祠堂更显得残破,半块匾额斜斜挂下,几个墨色大字被厚厚灰尘掩盖,怎么都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耳边又有风声,季风轻功了得,丈高的围墙一跃而过,日光晃眼,蓝天白云一晃而过,我仓促闭起眼睛,心里只是后悔,后悔自己多看了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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