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书 于 31-12-2011 04:00 PM 编辑
我安逸的生活在無煙出現以後就徹底被打碎,我夜夜自睡夢中驚醒,因為我夢裡全是過去的畫面。日裡我不敢離開屋子,甚至我連大門都不開,也很久都沒有搬躺椅到院子里了,就怕會有“故人”路過屋外看到我。
我不斷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背著徐千世的背景,難怪要回來的時候人王就若有所思的告訴我這將會是我往後連睡著也不敢不記得的事。
還有讓我煩惱不已的是,我這身體雖是人王給的,但畢竟不是由母體懷胎十月培養而來的,是人王透過法術用水土做成,若真的想要當個人間的人就必須食人間的東西。於是我選擇用藥來調養,越是昂貴的藥我就越寫入藥單子里,連一開始為我抓藥的大夫都瞪大了眼看著我的藥單子苦口婆心的說: “姑娘,你有什麽病非要這樣吃藥?要知道生病了就要看大夫由大夫開方子,怎樣的病就用上適合的藥材,按部就班慢慢地調養,而不是一骨碌地將昂貴的藥材往肚裡吞才為之好。來,伸個手讓老夫為你把個脈。”
我連忙搖手說: “大夫儘管為我抓藥就是,我這樣吃是有我的理由,大夫就別管了。”
大夫看著我的藥單子好一會兒才歎氣說: “若真要照著單子上的藥來抓,恐怕老夫也無能為力了。單是這味千年人參老夫這就沒有了,更別論這千年何首烏還有靈芝雪蓮的,想必姑娘跑遍全城也找不全。”
老大夫的一席話如當頭棒喝敲醒了我。是啊,這上千年的東西豈是凡人說拿到就拿到?望著老大夫遞回給我的單子,我不禁失笑。每樣都是上千年,我還真是過於急進了,妄想著一把吞完了這些東西身子就會好,怎麼就忘了“一食而求永飽者必死”?
於是藥我照喝,但卻讓大夫開些補藥,然後我打算從五穀雜糧入手。吃五穀反正就是平常事,我以前也吃,原本不打算開火煮食,但爲了讓自己像個人,於是我吃米飯,吃所有從土裡種出來的東西,當然毒藥和雜草列外。
好不容易調養了半年,臉色漸漸有了一點點血色,唇也沒有一開始那樣的蒼白嚇人,但我的米缸卻沒米了。我的米缸在我最最最不想到外面去的時候沒米了!我在廚房裡翻箱倒櫃,點算著剩餘的食糧卻發現食糧已是所剩無幾。這才想起那次遇到無煙不就是我要出外補給?結果讓無煙一鬧,鬧得我心慌了好些日子,連頭腦都不清醒了,把補給一事全拋諸腦後。
人王曾告誡過我,一旦我開始選擇了什麽方法去調養身體就不可以中斷,一旦中斷一次就會前功盡棄,又必須從頭來過還要花上比第一次時更長的時間。天啊!我不要前功盡棄!我也不要到外面去!
就在我自個兒在天人交戰的時候,大門外傳來敲門聲,我的心臟頓時跳快了好幾下。我整個人就像是凝固了在那個位置上,連動都不敢動,耳邊盡是外邊傳來的敲門聲。我捂著雙耳祈求外邊的敲門聲快點停止,敲門的人有多遠就滾多遠,然而那人卻抱著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態度一直在敲著門,存心敲到門壞掉自己打開讓他進來一樣。
“我知道你在裏面,你不開門我就用踹的,我看你這門是銅牆鐵壁還是什麽。” 無煙的聲音淡淡的。
我妥協了,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大門口把門打開,無煙看見門開了就衝了進來,抓著我就喊:“語兒!真的是你!”
我極力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是怎麼裝出那副弱女子被人調戲的模樣,然後照抄不誤的七情上臉準備大喊“救命”的時候,早一步看穿我想怎樣的無煙快速的一把捂著我已張開的嘴,然後迅速把門關上。
“你幹嘛一直纏著我?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我推開無煙。
無煙卻定定的看著我沒再說話,我們兩個就這樣定著大日頭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無煙先開口: “我知道你是,也知道你爲什麽不想承認你是語兒。”
無煙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痛苦。但,那又怎樣?我經歷過更痛苦的事情,永遠也不會有人明白我是怎樣的痛苦著。
“他們都以為你死了,現在所有人都因為你的死而活得很痛苦,他們每個人都覺得是自己害死你的,尤其是你二哥。他在你死後幾乎不再振作,日日夜夜的喝酒,也不知道這段日子下來有多少日是清醒的。”
無煙每說一句,我的心就痛一下。但,我真的怕了以前的生活,我不願再去回想,我甚至不想想起來。
“你認錯人了。” 我的聲音淡淡的,仿佛自己面對的就是一個陌生人。 “我叫徐千世,不是什麽語兒。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她那樣的相似,相似到即使我離你那麼近卻還是會讓你錯認,但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個語兒。”
我是徐千世,從我回來這人世開始我就是徐千世,豐麴人士,年十六,父母雙亡。我騙著無煙的同時我也騙著自己,我騙無煙只是一時,但我卻必須永遠的騙著自己。只要我騙得了自己,那麼我就可以騙得了所有人。
無煙的眼裡卻沒有一絲懷疑和動搖,但我依然照著我的故事走。人王答應過我,只要我說出口,他就會為我造一個這樣的背景,就算將來再遇見他們,就算日後他們追到閻王殿要看三世書,我也只會是徐千世。
“但,若照你所說的,如果那個語兒的死讓所有人都那麼的痛苦,那想必她的人生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那麼即使她真的回來這世上,想必她也不想見到讓她痛苦的人,所以也請你不要纏著我,我不是她,我沒有責任要擔起她的故事她的人生。” 我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會讓無煙有怎樣的聯想,但我只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不管是徐千世還是語兒,她們都不想和那段痛苦過往有任何交集。
無煙聽了我的話,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什麽也沒說的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心裡閃過一絲內疚,明明無煙是整件事里最不該牽扯進來的人,卻是我硬把他拖進這痛苦的深淵。若當時,我忍著不向他求救就好了,他就可以避免這場痛苦。
對不起。我在心裡默默的說。
******
只是我內疚得太早了。
在第二個不速之客出現在我面前,把我緊緊地抱著還差點讓我肋骨斷掉窒息而死的時候,我對無煙的內疚在一刹那煙消雲散。
“語兒!真的是你!我聽無煙說的時候還不信,一來看果然是你!” 嚴歡抱著我又是轉圈又是跳,壓根兒沒有顧忌我會不會窒息死掉。
我一聽到無煙的名字,立刻火冒三丈,也不曉得打哪來的力氣居然掙開了嚴歡的熊抱。我指著嚴歡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之餘還必須用盡力氣對他大喊: “我再說一次!我不是那個什麽語兒!那個死和尚前些日子非禮我不成就叫同伴來了?!好啊!我這次非要告到官府去!”
嚴歡放開了我,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然後又欣喜若狂的喊: “真的是你,你沒死,太好了!”
嚴歡並沒有開心多久,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又拉著我的手,珍重的看著我說: “這一次就留在我身邊別再離開了,我絕不會再讓那些人傷害你。”
看著嚴歡,我在心裡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個男子我欠他太多。他為我做的事情夠多了,況且他也沒有欠我什麽,反倒是我欠他的不管怎樣都還不完。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要對他坦誠一切,然而我還是強忍了下來,一把抽回被他緊拉著的手。
“我再說一次,我的名字叫做徐千世,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那個什麽語兒。” 我指著大門口,用最慎重的語氣說: “請你馬上離開。”
和無煙一樣,嚴歡一直看著我,仿佛想自我臉上看出什麽端倪。對於嚴歡我並沒有把握能夠撐多久,於是我立刻衝向他用力地將他往門口推,一直到把他推出門外把門關上為止。我背靠著門,望著自己抖個不停的雙手,手背上還有一滴淚水,那是自嚴歡眼裡流出來的淚。
嚴歡哭了,他的眼淚讓我的一雙手還在不停地在發抖。那個總是很開朗的嚴歡,我從未看過他難過的樣子,他卻因為我而落淚。那麼其他的人是否真的如無煙所說的那樣?爲什麽呢?爲什麽要讓所有人都因為我而痛苦?爲什麽?
“你若選擇回人間,那麼你心裡就要有準備,也許你會遇見他們,然後必須要面對和他們一樣的痛苦,偏偏你心腸又比誰都軟。” 人王的話言猶在耳。
但,我現在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面對得到那些人、那些事……
[浮生(語兒)、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