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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文字关于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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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0-2007 05: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旅人《九歌》
張照堂

朋友看完「九歌」,打電話問我說,那個穿著現代西服的旅人在一堆古代人物中走來走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說,那個旅人就是林懷民呀,他在舞台上練習提皮箱騎單車,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他不能出走。或許有一天,他會這麼出走。

有人說,那個旅人是串場角色,只是個舞台道具。
不是這樣罷,對我來說,他才是主角,極有生命力,其他人才是陪襯的歷史裝置。每次他一出現,意象就點燃起火花,何況他還穿得那麼得體、道地,相形之下,其他人身上好像隨便披了塊布料。

旅人出現,他寂靜、輕緩地移走著,令人想起「進念」的戲--「百年之孤寂」,舞台上出現許多提皮箱的旅人,並且不時地呼叫著「走了啦,走了啦……。」榮念曾的旅人映象是一九九七的臨界告白,懷民的旅人不只出走,他也進入,進入已然消逝的悲欣時光,尋找安慰。

旅人是沒有年紀的,也沒什麼表情。他的樣態,讓人想起默片時代的巴斯特.基頓,那個走在流浪旅途中的背影,嚴肅中夾雜些許荒誕。
也令人想起比利時超現實畫家--馬格利特的畫作人物,那個長著翅膀、倚河遠眺的旅人、被一只綠蘋果擋住顏臉的旅人、擠在窗口凝視的旅人、在藍天中拼貼懸掛的旅人……。他們都打扮得非常紳士,臉上沒有一絲喜悅或悲傷的神情。
又令人想起安得烈.塔柯夫斯基的電影人物,被放逐的旅人尋找歸宿,在鄉愁中尋找生活的根。語言是那麼無用,那麼空虛,所以旅人愈來愈深沈了。旅人,它讓我想到貝克特筆下的人物愛斯特拉公和佛拉底米爾,他們在無休止的爭執與沈默中等待果陀,果陀並沒有來,更不用提神祇了。

旅人應該是中性的,但為什麼大都由男人來扮演呢?劉靜敏在優劇場的「母親的水鏡」一劇中安排一群女性的旅人,她們推著帶輪子皮箱慌亂奔走,狀近滑稽。她們太現實了,也太介入,缺少想像與思索的後置空間。
旅人必須是安靜的,也要超越世俗的孤單與苦難。他不能喋喋不休,也不宜形色失態。他必須穿戴整齊,在混亂與挫敗中堅持一種風度。

詩意。
必須隨時想到詩意,旅人影像才會動人。還有沈澱與淨化。
在「九歌」中,旅人緩緩行過迎神的眾生前、他走過苦坐江邊、焦慮絕望的湘夫人旁、走過張著一張淒慘、無言的嘴的山鬼旁、走進國殤與禮魂中死亡與新生的軀體裡。旅人的出現,既是呼應,也是追尋,宛若微不足道,卻有十足的牽引張力,他必須引領觀者進入另一種絕地。

旅人是不受傷的麼?懷民說,挫折才是「九歌」真正的主題,生民兀仍祈拜,神祇從未到臨。當旅人走近大小司命操控眾生的那一場戲時,他不應該拿著雨傘的,他應該撐著拐杖,受挫的旅人應該折斷一條腳。
不過這樣太表相化了,到底該如何呈現一個受傷的旅人心境呢?
旅人是不哭的,但我們應該由他身上感染是一種想哭的渴望。

讓「九歌」中的生民角色由旅人來扮演罷,旅人圍坐一圈以藤條擊地,旅人與大小司命和傀儡纏鬥,旅人在捐軀殤儀中倒下又躍起……。朋友終會再打電話來問我說,那些穿戴整的現代人中有發顛的女巫和東皇太乙是什麼意思啊?我會說,那個女巫就是林懷民呀,在在舞台上練習起狂,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他不能這麼瘋顛。

世世代代,各個不同的旅人走在同一條道路上。旅人追尋的意象是人類深切需要以及深沈慾望的隱喻,儘管前方可能是一片空茫,追尋本身已變成一種啟示與呼喚。
彷彿從漫長的旅行中歸來,懷民編了「九歌」,這個疲憊但不失追尋之心的旅人在舞台上走來走去,不知是否找到可以嚮往的指向?
而從生活或舞台的繁華幻滅中走來,旅人的腳步是愈來愈輕了,他不動聲色,彷彿成了局外人。
旅人手中所提的皮箱是空的麼?

(轉載自一九九三年九月四日 中國時報)

[ 本帖最后由 keng_hong 于 9-10-2007 05:49 A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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