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中國佛教禪定的特質之一
※ 作者: 華方田 - 中國社科院
太虛大師曾說,中國佛教的特質在禪。那麼,禪的特質又是什麼呢?這正是本文所要探討的內容。本文認為,中國佛教禪定的特質在般若。
說中國佛教的特質在禪,不僅是由於禪定是佛教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戒、定、慧三學中承上啟下的重要環節,還因為禪定以及由此而產生的解脫智慧是佛教區別於其他宗教的關鍵所在,最主要的是因為禪定在中國佛教中得到了創造性的發展,並由此產生了富於中國特色的、生動活潑、別具一格的佛教宗派─禪宗。
為什麼說中國佛教禪定的特質在般若呢?本人擬從佛教的產生、三學六度和止觀雙運等方面加以論述。
一、頓悟菩提 佛教源頭
佛教起源於印度,探討中國佛教禪定的特質,不能不先回顧一下印度佛教。佛教的產生,源於佛祖釋迦牟尼於畢缽羅樹下的禪思體悟。據載,佛祖釋迦牟尼出家以後,修習禪定和苦行,歷時六載,後於尼連禪河邊的畢缽羅樹下結跏趺坐,端身正念,靜思冥索,發誓:「我今若不証,無上大菩提,寧可碎此身,終不起此座。」經過七天七夜(一說七七四十九天),終於証得無上菩提,覺悟成道,從釋迦牟尼悟道的經歷來看,佛教正是來源於他在禪定中所証得的宗教智慧。恰如木村泰賢在《大乘佛教思想論》中所說,「若離禪觀便無活的佛教」。釋迦牟尼最終所証得的宗教體驗和智慧,稱為「無上大菩提」,就是整個佛教教義的精髓所在。這種「無上菩提」,也就是後來所謂的般若。
二、三學六度 智慧第一
釋迦出家修道乃至創立佛教,其根本目的,是為了斷除一切眾生所面對的生老病死以及由此而產生的種種苦惱憂愁,尋求解脫之道,這也就是中國佛教徒常說的「了生死」。釋迦悟道之後,首先宜說的是建立在緣起論之上的「四諦」說,這一學說是原始佛教的理論核心,一直為後來的佛教徒所信受奉行。
四諦說概而言之,即是「染淨因果」。苦是痛苦的現象,集是產生痛苦的原因,這是染緣因果;滅是解除痛苦的結果,道是消滅痛苦的途徑,這是淨緣因果。禪定作為佛教修持的主要法門之一,就包含在道諦之中。
小乘佛教所修行的道,包括以「八正道」為主的「七科三十七道品」。八正道又可歸結為戒、定、慧三學,此三學通常被看成是佛教修持的全部。三學是相輔相成、密不可分的,戒是基礎,依止於戒,心乃得定:定是承上啟下的中心環節,由戒生定,因定發慧;慧為根本,依止於定,智慧乃生。實際上,在具體的修行實踐中,禪定是最為重要的環節,是三學的中心。佛教所說的無上的解脫智慧,只有通過禪定的修習才能獲得,種種神秘的宗教體驗,也只有在禪定中才能真正體悟到。浩若煙海的佛教經論,無不強調禪定在修行中的重要作用。禪定既如此重要,為什麼又說禪定的特質在般若(智慧)呢?這是因為,首先,禪定修習必須以証悟菩提智慧為目的。佛教修行雖然非常重視禪定,但佛教的終極目標是了生脫死、証成佛果。僅僅停留在禪修上,是不可能達至這一終極目標的。只有通過禪定修習,進而証得出世間的神聖智慧,才能超越世間,斷除煩惱。其次,禪定修習必須以智慧為導向。佛教通常將智慧分為三種:即聞所成慧,指通過聽聞佛法所得的智慧,思所成慧,指在聞所成慧基礎上思慮所得的智慧;修所成慧,指以聞所成慧和思所成慧為指導,進行禪定修習,在禪定中証悟的智慧。禪定的重要性在於能夠貫通定、慧,由定發慧,這正是禪定的特質所在。如果離開了這一點,禪定便失去了靈性,與世俗、外道無異。
大乘佛教不僅追求個人的解脫,而且立志普度眾生,與此相應,在修行實踐上提出「六度」的菩薩行。六度又稱六波羅蜜多,具體為布施度、持戒度、忍辱度、精進度、禪定度和般若度。在六度中,最主要的還是禪定和般若二度。般若是禪修中迸發出的智慧之花,般若的獲得,不能離開禪定;同樣,禪定也離不開般若,「五度為足,般若度為首」,般若度是修習前五度的導引和目標。可以說,在大小乘佛教三學六度的修行體系中,禪定特別是由禪定所生發的解脫智慧,是一切修行的樞要所在。
三、止觀雙運 定慧等學
中國佛教,有小乘和大乘之分,又有南傳、北傳和藏傳之別。但在中國大地上生根發芽、繁榮昌盛,代表著中國佛教特性的,無異是大乘佛教。同樣,中國的禪學也包括小乘禪、大乘禪、密乘禪及其所屬各宗各派的禪法。禪法固然多種多樣,各呈異彩,然從修習方法而論,主張止觀(定慧)雙修則是各宗各派禪法的共同特性。
所謂止觀,是指通過止息散心,觀想簡擇,獲得般若智慧的修持方法。這種修行方法,在印度原始佛教時期就已提出。《中阿含經》卷十五把「止觀」視為捨念修善的「車」,《長阿含經》卷九也提出:「云何二修法?謂止與觀。」那麼,什麼是止觀呢?僧肇在《注維摩詰所說經》卷五說:「繫心於緣謂之止,分別深達謂之觀。」隋淨影寺慧遠在《大乘義章》卷十中說:「止者,外國名奢摩他,此翻名止。守心住緣,離於散動,故名為止;止心不亂,故復名定。觀者,外國名毗婆舍那,此翻名觀。於法推求簡擇名觀,觀達稱慧。」止是指心神凝一,住心於一處,心止則為定。觀是指觀照,以通達事物真相,觀成則為慧。「止觀俱修」的思想在印度早期佛教中也有表述,《雜阿含經》卷十七載:「修習於止,終成於觀;修習觀已,亦成於止。謂聖弟子,止觀具修,得諸解脫界。」止和觀相互發明,相輔相成,是達至人生解脫的重要途徑。印度佛教止觀思想傳入中國後,中國僧人大多是從「三學」、「六度」的角度來講止(定)與觀(慧)。鳩摩羅什翻譯開弘傳大乘般若學,主張把禪學與般若學熔為一爐,對禪學的發展產生了影響。東晉名僧道安及其弟子慧遠,把大乘義學與禪法結合起來,將禪發展成「禪觀」,提倡修習各種禪觀,以契入事物的實相。也就是說,東晉時已出現了把禪觀與大乘般若學相結合的傾向。到了南北朝時期,由於國家的分裂,佛教也出現了南北兩地各異的局面。南方重教理,北方重修持,南方重修慧,北方重修定。天台三祖慧思雖講止觀並重,但也主要強調「由定發慧」。
最早把止(定)與觀(慧)提昇出來,作為佛教修行的根本方法,並正式提出止觀不能偏廢、大力提倡「止觀雙修」、「定慧等持」的是天台的智顗。他說:「若夫泥洹(涅)之法,入乃多途,論其急要,不出止、觀二法。……止觀豈非泥洹大果之要門、行人修行之勝路,眾德圓滿之指歸,無上極果之正體也。」(《童蒙止觀校釋》正文第一頁,中華書局,一九八八年六月版)
智顗議為:「止乃伏結之法門,觀是斷惑之正要:止則受養心識之善資,觀則策發神解之妙術;止是禪定之勝因,觀是智慧之由藉。」(同上引書,正文第一頁)止是寂,觀是照;止是去妄,觀是明真。止是攝制心念運作,觀是鑒達事物實相。智顗把止和觀看作是「車之雙輪」、「鳥之兩翼」,兩者相輔相成,不可偏廢。智顗反對偏修偏習,強調止觀雙修,定慧等持。他說:「故經云:若偏修禪定福德,不學智慧,名之曰愚;偏學智慧,不修禪定福德,名之曰狂。」(同上引書,正文第一頁)把偏修禪定而輕視智慧看作「愚」,把偏學智慧而輕視禪定看作「狂」,都是達到佛境的障礙。只有定慧等持,才能發明佛性,証得佛果。
在「止觀雙修」的基礎上,智顗還進一步提出了「止觀一體」的命題,強調止與觀的圓融無礙,這是智顗從其思想的圓融性出發,對南北朝以來「由定發慧」思想的進一步發揮。智顗以為,止中有觀,觀中有止,止即是觀,觀即是止,止觀是不二而二,二而不二的,《摩訶止觀》卷三說:「止觀自相會者,止亦名觀,亦名不止;觀亦名止,亦名不觀。」止與觀是圓融無礙,互具互攝的,「言定即有慧,言慧即有定」,言止即有觀,言觀即有止,止中有觀,觀中有止,止觀不即不離,不一不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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